第2章 书院
江南东道,苏州城外五十里上空。
银翼隹背上,夜尽不胜酒力,直接呈大字型躺在蒲团上,呼呼大睡。
此前林潇不愿与少女有过多交谈,因为不愿让夜尽听到两人的谈话。此时确定夜尽已经烂醉如泥,才不继续晾着她。
“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少女上前鞠了一躬,缓缓道:“多谢念之先生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来世愿当牛做马,以报君恩。”
“姓名,性别,年龄,境界。”林潇不为所动。
少女不作迟疑,脸上也未透露出一丝不满,乖乖说道:“姓张名渺,字小小,小女子年方二八,未曾修行。”
“身世背景?”林潇双目凝视着张渺,似要看穿少女心中所想。
“江南西道人氏,未曾见过父母,寄宿于舅舅家中,舅舅说父母有了我以后就产生了分歧,感情破裂,各奔东西,奴家只是普通人家女子,身世如那雨中浮萍,风中飘絮,浮浮沉沉身不由己。”张渺娓娓道来。
林潇嘴上称赞:“倒是读过两年书,不像这小子一样粗鄙。”心里却暗道,真真假假掺在一起说,面不改色,小小年纪,城府颇深。
“普通人家可教不出这般滴水不漏的女子,而且江南西道…”话说一半,林潇面向西方,双眼眯成一条细线,心中满是疑惑。今日已经有好几件事情想不明白,老李头是何方神圣,有此战力不应籍籍无名,又看不出路数。夜尽到底有何特殊,被院长点名。张渺又是如何成为任务的一环。如今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十息之后,张渺看到东方有一黑点出现,随后慢慢显出轮廓,竟然是一头蛟龙,奇怪的是它看起来并不像是有血有肉的生物,就像是从墨水挥洒而成的水墨画中飞出一般。
银翼隹停在空中,快速煽动翅膀,似是对它产生极大的忌惮。
“墨蛟?”林潇依旧眯着双眼。
水墨蛟龙口吐人言:“给李院长带句话,拜谢先生,日后黔中道必定还上因果。”
不等林潇答复,水墨自行消散,看起来犹如灰飞烟灭。
张渺哪里见过这等仙家手段,如果不是水墨蛟龙的气场威压实在骇人,张渺甚至觉得刚刚是自己产生的幻觉,当然,她也听不懂蛟龙所言,只能似懂非懂地记住一些关键信息。
…
林潇满腹疑问,无心逗留,为夜尽输送一缕气机,醉意瞬间全无。简明扼要对二人说道:“马上到苏州城,也是此行的目的地,城内无惑书院,便是你二人今后的安身之所,不必急着拒绝,看过再说不迟,书院最不喜欢的就是强人所难。”
夜尽一脸宿醉后的表情:“苏州?应该比江夏大吧!那应该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先生,放我下去要饭吧。”
张渺嗤笑一声低下头去,林潇眯起了双眼。
无惑书院,位于苏州城东侧一个偏僻的角落,之所以能如此偏僻,一是这座书院并非传统的儒家学宫,而是有教无类地开设了各大修行体系的课程,多少显得离经叛道。二是院长喜欢垂钓,离东海近一分,他便欢喜一分。
青山连绵起伏,绿水蜿蜒曲折,通至幽处,有一庞大书院坐落,为这自然美景增添些许人间烟火气。书院门口,不像其他书院那样摆放初代儒圣的雕像。门楣上的牌匾书道:厚德济世。两个门柱中间并无实门,而是一道白色光幕,遮住里面的光景,两侧红色围墙,绵延不绝,尽显恢弘。一切的迹象都不偏向儒家建筑的风格,反而道非道,佛不佛的,凸显有教无类的思想。
一道银光闪过,林潇一行三人落至书院门口。林潇说道:“书院大门对无修为的人仅有测试功能,放心大胆地踏入,光幕自然会显示出你最适合的修行体系。”林潇看了看张渺,示意由她开始。
张渺闭上眼睛,下定决心,缓慢走入书院大门。当张渺完全走进大门时,门上白色光幕发出强光,闪烁几次后转变为纯黑色。张渺回头,只能看到一成不变的白色光幕,原来此门只能在外阅读信息,走进去的人看不到自己的结果。
门外,林潇瞳孔突然放大,映出这不可思议的黑色光幕,心里暗道:纯黑色,绝佳的魔修胚子。虽说院长推崇有教无类,教了不同流派的弟子,可学院的厚德济世就是告诫所有人要除魔卫道,救济苍生,不说以慈悲为怀,起码要有那么一股子浩然正气吧。再说,学院有哪个先生会魔族手段,谁会教她,谁又敢教她?这夜尽也看到了,怎么封他的口呢?
夜尽眨了眨眼:“门上为什么没字儿啊,不应该写出来她适合什么吗?”
林潇回过神来:“这门有段时间没用,坏了,改日再测。我们也进去。”
夜尽有些失望,摊了摊手说:“那好吧,进去喽。”
林潇有些无语,这傻子竟然信了?
林潇也与夜尽并排走进,只是他故意慢了一步,看到光幕变成无色后才赶紧踏入。虽然表面上林潇很平静,其实内心早已激起千层浪。无色?无色又是什么玩意儿啊?从来没有见过,不配修行的废柴?院长的私生子可真没遗传一点好的。其实林潇只看到了开始的无色,他踏入门后,门前的光幕由无色转为彩色,赤橙黄绿青蓝紫来回切换,不停闪烁,最后又归于无色,盏茶功夫,变回白色光幕。只是这一幕,只有青山绿水在旁佐证。
夜尽对张渺说:“这门坏了,真扫兴,改天再测。”
张渺看向林潇,林潇微微点头,像模像样地说道:“近日我与院长都不在书院,想是出了什么变故。”张渺也就不再多问。
进入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型场地,左右两侧各有一九层塔楼,左侧塔楼最上方漂浮着一个青铜大钟,散发淡淡清光,右侧塔楼上方则漂浮着一个牛皮大鼓,同样沐浴清光。场地中央有一横状石碑,上面龙飞凤舞地刻了一些出自不同手笔的字,碑后是一座九孔桥,桥下潺潺流水,时而有三两鱼儿跃出,目光远眺,桥后是一条直通山顶的长路,两侧建筑高耸,云雾丛生,倘若夜幕降临,燃起蜡烛点上灯笼,瞬间便化作人间仙境。
张渺想要仔细看清石碑上的字,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懂上边到底写了些什么,每一个线条都在变化,每一处都透露出不同的神韵,这应该都是仙家手笔,凡人难以窥得一二。
林潇目光深邃,看向石碑,一扫以往的玩世不恭,轻声道:“石碑上所留文字都出自学院的前辈,他们或抵御外敌,战死沙场,或深入东海,除魔卫道,或经天纬地,为国为民,总之都为学院做出了巨大贡献。”
张渺深深鞠了一躬。
夜尽看向张渺:“鞠躬不是给死人的吗?”
“他们确实,都死了。”林潇痴痴望着石碑一角的巴掌大小简笔画,那是一只小鹿。
“你骗人,我看到“念之”二字了,就在那个小鹿旁边。”夜尽伸手指向石碑。
“我也死过一次。”林潇目不转睛。“罢了,进去吧。”
夜尽跟在林潇身后,边往前走,边思考林潇说的“死过一次”是什么意思。死了就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常识,难道这些修为高深之人可以无视生死?那石碑之上的其他人不是也可以死而复生。再者,林潇这种又有脑子又能打的人,都能死?谁能杀他,他想跑应该跑得掉吧。
张渺惊讶道:“你能看清石碑上的字?我怎么不行。”
林潇不想解释,先天金刚境自然能看到附带气机的石碑文字,事实上学院的每一位弟子都看得到,只是张渺未曾修行,才觉晦涩难懂。
踏上九孔桥,桥头悬挂的灯笼并未亮起,湖面倒是由静影沉璧变为波光粼粼。
夜尽看着无风自起浪的湖面和跃出水面的几尾鲤鱼,玩心又起,从怀中掏出一个弹弓,弹丸上架,眯着一只眼睛,嘴角微微上扬,轻喊一声:“看打!”
没有破空声,没有气机流转,简简单单的一颗石子弹丸在空中缓慢旋转,以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向湖中一只鲤鱼飞去。
奇怪的一幕发生,鲤鱼此刻定格在湖面上,下方的水纹依旧不停重聚和消散,弹丸精准地贯穿一只鲤鱼的身体,鲜血流出,几只鲤鱼同时落下,只是其中一只,已然没了性命。
湖面又恢复成一面平镜,如果不是有一抹殷红还未散去,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夜尽目瞪口呆:“先生,我可不是故意的,你们这儿的鱼,怎么不会躲啊…”
林潇已经习以为常了,反正这小乞儿身上发生什么离奇的事都正常,问也问不到什么,还是快快安顿下来,找院长问个清楚。
“闭眼,我带你们去山顶。”
双指点向眉心,银色气机迸发,将三人包围,化作一道流光飞至山顶。
…
山腰西侧,一个同样穿得像乞丐的慵懒少年,一身深蓝,斜躺在一棵参天大树上,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一只手撑着头,三千青丝顺着指尖流下,一只手掐指心算,懒到眼睛都不愿意睁,嘟囔着说道:“有趣,是和时间有关的天赋吗?”
山腰东侧,有一富丽堂皇的宫殿,殿内,一名穿金色华服,绣银边云纹,腰间悬挂一枚玉牌的俊美男子,把玩着刻有“太平”二字的玉牌,喃喃道:“林少专门去请的学生,得进我“元初”一脉,有意思,又能和齐知行打一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