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乞儿
江南西道，鄂州江夏县。夜空只是偶尔飘落几朵细碎雪花，却足以让很多人熬不过这个冬天。此刻没有月落乌啼，江枫渔火的诗情画意，只有江夏每个冬天都同样刺骨的冷风。
虽然已经宵禁，外城总是会传出几句叫骂。
“你个臭要饭的，真晦气，滚滚滚！上别家待着去，再靠老子墙角，狗腿给你打断！”
“哪来的小乞丐，怎么宵禁后还在城内，哎呦你看什么看？再看报官抓你！”
…
也不知被训斥了几次，穿着满是补丁的粗麻布衣小乞儿终于找了个寒酸柴房落脚，靠在结着一层白霜的石墙上，小乞儿咧着嘴巴做了个鬼脸，笑骂道：“就你那破地儿，我还不稀罕呢，还打断本大爷的腿，追得上我再说吧！”
说罢，他下意识地捂住嘴巴，约莫是怕得意忘形时声音太大，吵醒了这家主人，十有八九也是难逃一顿臭骂。
江夏既不是王朝都城，也不是仙家圣地，甚至不是一道之首府，何以容不下一个小乞丐。倒不是这小乞丐身份特殊，而是当今的世道，只有城内才可以称得上是太平盛世。一旦远离城池，出现什么山精地魅都不足为奇，更不必说生性凶残的妖魔鬼怪。
小乞丐住在城外的破庙，一年前，几个年长一些的老油子乞丐看他年纪小，能要饭要到江夏，实在是个要饭界的好苗子，也就索性带着他入了破庙派。无论在哪，乞丐也是讲流派和规矩的。
虽然破庙地处城外三十里，但凭借着残存的佛门真意，也没什么凶物靠近，偶尔跑来几只松鼠精，野兔精，也都在和小乞儿友好交流后变成了盘中美味。
换做往常，小乞丐断然不会夜不归宿，因为破庙里的老李头每天晚上都在等他的烤地瓜，就算偶尔小乞丐没本事，搞不定晚饭，也顶多挨顿骂，硬着头皮也就回去睡觉了。
但是夜不归宿的下场就是和老李头对打，老李头美其名曰考察功夫修为有无进步，实则单方面吊打，在小乞丐看来，老李头绝对是金刚境的高手，这种人不该当乞丐的，毕竟一旦入了门，成为气海境的习武之人，进城讨个看家护院、巡逻执勤的营生并不难。
可今日江夏宵禁提前了一个时辰。宵禁是皇家制定的规则，虽说根据各道地理位置不同，时间有所不同，但也不是可以随意更改的事情，除非城外出了大妖，或者城内的大人物丢了身家性命。
小乞丐正左右手比划招式，想着明天回去怎么少挨两拳，突然耳边传来有气无力的慵懒声音：“先天金刚境？一般般，又不是什么好货，真不知道院长哪根筋抽了。”
循声看去，一名高瘦男子站在巷子口，长发凌乱披肩，五官棱角分明，背后斜挎细长刀，白衣胜雪，嘴角微微上扬，戏谑地看着小乞丐。
小乞丐根本不听这奇怪男子讲些什么，多年的人人喊打经验促使他转头就跑，情急之下老李头教的步法竟被他使的七八分像，脚下金光闪烁，身形矫健如飞，甚至夹杂着些许破风声。转了三条街，小乞丐靠在一户民居的外墙，兴奋地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我真是个天才！”
咻！一柄带着刀鞘的暗金色长刀悬空停在了小乞丐的发梢，丝毫不差，不知何时出现在小乞丐身后的白衣男子笑道：“让小黑跟着你帮你破空，你都跑这么慢，还自称天才？蠢材！”
“你究竟想干嘛？这世道不准要饭吗？”小乞丐放弃抵抗。
“我叫林潇，你可以叫我念之先生。回答我，姓名，性别，年龄，境界。”白衣男子林潇收回佩刀。
小乞丐知道双方差距过大，抵抗没有意义，不过要杀自己不必这样大费周章，也就索性往地上一坐，一五一十说道：“我叫夜尽，小叫花子一个，当然是男的，十六岁，修为未曾入门。”
似乎是觉得夜尽实在是不懂修行，林潇不想再多费口舌，直接封了夜尽的穴道，右手虚空作抓握状，夜尽直接不受控制地飞过去。
夜尽只觉一阵目眩，定神时便发现已出了江夏城，身边多了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女子，她同样也是眼中透着迷茫的神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定睛一看，林潇背对着二人，似乎与人起了冲突。夜尽随意扫了一眼开始思考如何开溜，带不带这个女孩…等等，老李头？！
“老李头你快跑，这个林潇非常厉害，你打不过他！”夜尽双手扩音，大喊道。
林潇对面，一个略驼着背，穿着补丁粗麻布衣，腰间别着个黄色酒葫芦，头发眉毛胡子茂密的老头破口大骂：“你个小兔崽子，晚上不回家乱跑个屁，招了不该招了的人吧，活该！还要搭上老头子这一条命。”
说罢，他一个箭步跳出，右拳却缓慢递出，附带金色光壁，直奔林潇而去。林潇见状露出惊讶神色，但又不想杀生，便连刀带鞘作剑状刺出，在他看来，江夏无人伤的了他。
就在气机交汇的一瞬间，暗金色长刀发出剧烈颤抖，林潇暴退数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嘴角不自觉地流下一道红色血迹。
而老李头依旧驼背，打开酒葫芦，抿了一口酒，毫无压力。
夜尽直接瞪大了眼睛，一是还好平时自己没见过这招，不然肯定被活活打死。二是老李头的做事风格实在阴险，说最怂的话，打最硬的拳。三是这老头，啥时候这么猛了，这像一个老要饭该有的样子吗…
林潇这般年纪能有此修为，天赋努力心性，缺一不可，下意识看着右手虎口的红色刀把印子，脑海里也飞速思考起来。院长让我来个偏远小城，找一个资质平平的无名之辈，临行前还叮嘱我利用小白引起骚乱，声东击西抓了人就跑，原来早料到有此人阻拦。这么说，院长料定我打不过他，还不给我明说，妈的，被老不死的摆了一道。
“晚辈林潇，不知前辈尊姓大名，还请告知。”林潇抱拳行礼，不卑不亢说道。
“老李头，无名。这玩意儿是你的吧？”不知何时，老李头手上多了一只银色小鸟。
“小白是我的伙伴，还请前辈莫要伤它。”
老李头随手一扔，小白在空中划出弧线，突然扇动翅膀，飞回了林潇肩头，原来在老李头手中时是装晕。
“小叫花留下，小女孩你杀了也是你的事。”老李头指了指夜尽。
夜尽急忙说道，“把她也救了吧，怪可怜的。”
“可怜个屁，你不可怜可怜我这糟老头子，晚饭都没人管。”老李头吹胡子瞪眼。
“谨遵前辈法旨！”林潇忽然脚尖蹬地，急速向夜尽和少女掠去，同时手上动作不停，左手拔刀鞘，右手持刀从背后划至身前。
“满月斩！”
随着林潇的刀光逼近，夜尽毫无犹豫地挡在了少女身前。
见状林潇嘴角微微上扬，左手刀鞘勾住夜尽衣襟，拨开后右手刀顺势劈下。分出一丝气机震晕少女。
当！
老李头再一次后发先至，挡下了这一记满月斩，不同的是，这次的气机交汇更为剧烈，双拳迎上了刀刃。
林潇这次的暴退更加彻底，就像故意为之。“前辈果然嘴硬心软，佩服佩服，晚辈告辞！”
老李头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第一次交手之后，林潇就对双方战力，心性作了大概分析，知道只能智取，便顺势应了老李头的话，也断定他还会口是心非，佯装进攻少女，实则抓了夜尽，利用双方对攻的机会，顺势退走，即便对手更强，被有心算无心，也难免落于下风。
“上当了，这帮读书人，没一个好鸟，一肚子坏水。”老李头说罢向林潇逃走的方向追去。
…
约莫一刻钟，林潇返回，肩上的银色小鸟骤然变大，林潇把少女和夜尽同时扔上鸟背，得意一笑：“上了两次当。”
银翼隹在空中翱翔，江夏一览无余。
风声呼啸中，夜尽呆呆地看向林潇：“老李头总说我笨，你比他聪明。”
林潇挥一挥刀鞘，凭空取出一张矮桌，三个蒲团，桌上摆着烧鸡烧鹅，花生碎，酱牛肉，女儿红。
“坐，吃着聊。”林潇直接喝起酒来，问道：“我把你从老李头身边抢走，你好像没有很伤心？”
夜尽抓起一个烧鸡腿，几片酱牛肉，胡吃海塞起来，口齿不清地说道：“我认识他一年，挨了三百一十顿打，有什么好伤心的。”
林潇笑道：“不怕我杀了你们俩？”
“你不是坏人。”夜尽随意回答。
林潇开始思索，这小子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性子冷清？看穿善恶？先天金刚境？都是些鸡肋能力，院长这个老不死看到了什么，一天天就知道瞒瞒瞒。不会是私生子吧？
林潇干咳两声：“你父母是何人，夜姓不像是中原姓氏。”
夜尽答：“无父无母，要饭为生，一年前碰到老李头，要两份饭为生。”
林潇放弃了和夜尽交流的想法，聪明人和笨人交流，实在折磨。
至于旁边的少女，林潇不想与她多说什么，因为她的身世林潇清楚，再加上此人命格奇差，气运不聚，面相虽说不上丑陋，但内行一看便知克己克人，是薄情寡义之人。
院长给的任务是带回小叫花，顺便带回少女，后者不强求。
林潇出任务向来是追求完美，毕竟算无遗策是他的追求。
酒足饭饱，昏睡中，银翼隹带着一行三人，向着江南东道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