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他不在了。”
人群已经散去许多,死亡对于学生们来说终究是残酷的事情,并且还有好一段距离。
西丽坐在宿舍大门的草地上抱着腿,眼神直勾勾地望着门,泪水也已经干枯,当她看见一个身影出现时眼神很明显地亮了一下,等她发现是德文时,又沉寂了下去。
“西丽女士,我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地方,需要找你确认一下,就是洛特老师的宿舍有没有你们的合照或者纪念物之类的?”
德文一口气将话说完。
听到有关未婚夫的消息,西丽也活了过来,眼神有了生气。
“有的,3月我们就拍过,是他今年送我的生日礼物,上次我来打扫卫生时我们的照片还放在他的桌上,那是我们在照相馆拍的,他存了很久的钱……纪念物,袜子算吗,他的每一双袜子都是我打的毛线……”
德文眼睛眯了眯,他很确信,房间里没有任何袜子,对,这是另一处违和感。
“我带你一起上去看看,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一定要注意,哪怕是一丁点不对劲也要说出来!”
想起洛特的惨状,德文不放心地再次叮嘱道:
“嗯,还有,一定要冷静!冷静!不然对于抓住凶手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我明白,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回答的声音透着死寂。
深深地看了一眼西丽,德文没有再多说什么,暗自叹了口气带着西丽返回806宿舍。
这次西丽进去得很顺利,没有人再阻拦。
很快,他们的脚步到达了8楼,抬头看向头上的过道,德文稍稍放心,洛特的遗体已经披上了白布,看不清死状,但是身后呜咽的声音响起。
“你…你能让…我看看他吗……我有些……想他……”
西丽捂着自己的嘴,沙哑地请求着,没有放声大哭,原本干枯的眼泪再一次止不住出现。
德文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了上去,听见德文的要求,处理尸体的两位警员并没有为难。
“这本来就是家属的权利,只是她开始太激动了,很容易就破坏掉现场的,您知道的,那种情形除了把她驱赶出去我们也没办法。”
“谢谢,辛苦您们了,我们先下去?或者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么,给他们留点时间?”
这不符合流程的要求在德文出示自己的证明后也迅速得到同意。
德文跟着两位警员走了下来,本想拍拍西丽的肩膀,想起这个世界的礼仪,变成挥了挥手示意。
“西丽女士,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不要破坏遗体。”
西丽没有回答,她急切地走了上去。
没多久,呜咽声变成了哭声,不是疯狂的嚎哭,哭声很压抑,很沉闷,但是又歇斯底里。
这是一种暗哑的悲伤,两种完全矛盾的情况出现得理所应当。
——极致的绝望会堵住口腔,会埋葬心跳,会禁止呼吸。
“死亡么……”
这是德文又一次的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他觉得这个世界黑漆漆的一片,莫名的恐惧感出现在自己的心里,自己好像被一片裹尸布给缠住,在一步步勒紧,压迫着自己的肺。
德文明白,死亡其实没那么可怕,可怕的是死亡的过程,就像西丽女士现在这样。
——她已经心死了。
是西丽的嘶哑声把德文喊过神来。
“尤涅吗?谢谢,……你是不舒服吗,我可以自己去寝室看的。”
“叫我德文吧,我没事,太阳太大了。”
德文拿出手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眸子里看到了西丽原本苍白的嘴唇上多了一条链条般的血印。
“我们先过去吧,遗体要先送到莱顿区警署去,到时候还要你去安慰一下他的父母……”
看着血印,德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的女士。
“他只有我了……”
“抱歉女士……”
西丽摇晃着身子向寝室走去。
德文这次没有跟着进去,而是站在寝室门口,西丽检查得很仔细,很细微,她的视线看向每一处,她的手触碰每一本书,几支钢笔也被她拿起来看了看,时不时地出神一下。
德文没有不耐烦,反而是有些羡慕。
当太阳升到最上空时,西丽出来了。
“抱歉,德文,其实我一进去就知道是哪不对劲了,可是我忍不住……所以让你久等了。”
“这是你的特权,我知道这种感受,我能理解。”
西丽的嘴唇有些开裂。
“房间太整齐了,洛特从不会打扫房间的,这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芬尼尔更加不会给他打扫,洛特的袜子有很多,他每天都需要换,他换下来的袜子都会放在鞋柜里。”
“我每周都会来给他打扫,然后把他的臭袜子拿走,给他准备新的七双袜子,可是都没了,还有相框,他就放在桌上的左上方,也都没了。”
不知怎么的,西丽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他桌上的书也不是他摆放的,他的书桌总是乱糟糟的,我每周都会来给他整理,那不是我摆放的顺序,很乱,这样洛特会找不到的。”
西丽转过头去,红肿的眸子透着一丝希望。
“德文,你能帮帮我吗,我想要照片,我现在什么都没了……”
沉默的德文无法给出任何保证。
“我尽力。”
“谢谢。”
眼前的受害人让德文有着最初为什么要去警校的动力,他使劲回想着自己所学的知识,第一次痛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好好听课。
“我再去案发现场看看。”
没有思绪的德文不知道该怎么办,抱着一丝希望打算去看看现场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避开流下来的干枯血迹,来到过道,窗台外是空旷的视野,这栋员工宿舍是莱顿学院新修的一座大楼。
“洛特说楼上的风景好,在这还可以看到浩瀚钟楼跟教堂,每次我过来,他都会带我去天台坐着……我会给他带上一些点心还有艾米果苦酒……”
“他才考上,他一节课都还没上,做助手时就跟我说过好多次他想象中的第一节课,他说一定会让学生们喜欢上他,会让学生们觉得历史有趣……”
德文没有打断西丽的絮叨,他理解,现在西丽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没有任何发现的德文看着西丽的脚步往天台走去,担心出现意外,默默在身后跟着。
“他只是一个保安,我跟他认识六年了,他9月6号生日,我们说好在那天结婚,他说这样以后就只有结婚纪念日了,可以多一些钱给我买礼物。”
“其实我父母都不同意,但是我相信他,我从家里逃了出来也找了工作,除了新年,我都没回去过,他想让我回去,他就开始努力,去夜校读书,他白天还要打两份工……”
“他说过,一定会给我一个浪漫的婚礼,他说过,一定会体面地把我父母请到婚礼来,他说过,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家……”
“他怎么就不在了!呜……”
“他怎么可以就不在了……”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突然不在了……”
已经走到天台上的西丽呜咽声断断续续,忽的又戛然而止。
她自己咬着嘴唇,上面链条般的血印已经被新的鲜血覆盖住。
好似要将自己的嘴唇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