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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蹉跎岁月心仍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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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之间,就到了中午时分。

    房玄龄便行地主之谊,请阿布和胡图鲁等人,到隰城县最大的酒楼——鼎香楼用饭。

    嘿嘿,这酒楼,阿布熟悉!

    这恰好就是当初西河郡的一众高官,宴请初到本地的朝廷抚慰大使李渊、朝廷编练特使杨子灿时,到过那个酒楼!

    阿布也不客气,点头应许。

    房玄龄叫过一个小吏,带着阿布的几个卫士,一起将带来的好几车礼物,先行送到他在城中的宅子里去。

    然后,一帮人冒着大雪,步行着穿过主街,向西关的鼎香楼走去。

    显然,房玄龄也是个不差钱的主。

    他这号人物,也算在这汾州城——隰县城里有点地位的,看起来在市面上属于那种混得相当开的主。

    一路之上,有许多人上来和他打着招呼。

    鼎香楼!

    还是那个楼!

    还是那个豪华的二层!

    还是那个临街可远眺的窗口!

    还是那个闻名天下的汾清美酒!

    那是那些个饱含本地特色的名菜!

    花月相似,人已不同!

    胡图鲁他们,分开坐在靠近楼梯口的屏风那边。

    靠窗的这儿,独自隔出一方独属于房乔玄龄和杨子灿两人的小天地。

    毕竟以杨子灿现在的身份,可不是一般的普通人物,安全、饭食等都自有一定之规。

    这房玄龄也不是小气巴拉的人,一出手就将鼎香楼的整二层统统包下。

    那些还有些不满的人,当看到伙计拿着房玄龄的牌子后,就一声不吭地溜了。

    两人在此肆意说话,也不虞被人听了墙角。

    两人吃得酣畅,聊得一见如故。

    话间,阿布问房乔:

    “乔兄,我刚在值房见你之时,观你面有忧色,却不知是何事?”

    “如果方便,不妨说与兄弟我听听,看看我可否帮你排解一二?”

    “呵呵,一言难尽,现在我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啊!”

    房玄龄自嘲地一笑,脸上浮现出说不出的苦涩。

    “慢慢说,咱们不急,大军得在此停上些时候,待天气好转才能再行开拔。”

    阿布也不急,循循善诱。

    他这人,最喜欢诱导着听别人说心事、讲故事。

    特别是像房乔房玄龄这类型的人物,阿布最有耐性。

    不仅可以是很好的观众,而且是一流的解语花、及时雨!

    “不怕杨兄见笑,我现在也算是恩师名下弟子中,混得最差者!”

    “这却是怎么说?”

    “昨日遇到两件难事,一是泾阳家中来信,老大人身体有恙,恐怕……恐怕难过明春啊!”

    “啊?”

    “去年我见房伯伯时,身子骨还挺硬朗,怎么突然就……?”

    “唉,一言难尽啊,还不是他那性子闹的事情!”

    阿布恍然大悟。

    房彦谦,履历丰富,以朝集使入京。

    与左仆射高颎总论考课之法,因清正廉洁而得罪权贵,屡迁县令、司马、监军等职,而今为泾阳令。

    事实上,从朝集使位置上选拔上来的人,就没有差的。

    可是官声优异、考评第一的县令,终究是敌不过掌控朝堂的传统门阀权贵!

    所以这房彦谦老大人,算是那种政绩卓著,但始终又郁郁不得大志的主!

    估计,现在杨玄感的余火,怎么地又烧燎到这位老人的身上了!

    老人家气郁心中,长期有恨,现在可能就是有点撑不住了。

    病,心病!

    “如此,房兄得抓紧赶回泾阳啊!”

    “我也想如此啊,不过,昨日我又收到了朝中吏部的调令,将我调往上郡,又是担任县尉!”

    “啊?怎么会是如此?”

    “不满杨兄笑话,我也是疑惑不解。”

    “按说兄弟不才,也算是大隋少有的进士及地之人,在下的长处,不是在做这些缉盗刑狱之事,想来吏部是知道的呀!”

    阿布也皱着眉头,点头思索。

    的确如此啊,真是有点过分。

    像杜如晦、房玄龄、李靖这些大才,光是在县尉的岗位上就都是一混六、七、十几年。

    虽然他们年轻,但一个人的人生当中,能有几个六七年?

    杜如晦、房玄龄都是三十五六的人了!

    而李靖李干爹更夸张,都开始奔五张了!

    大隋的吏部,像吏部的杨恭仁、高孝基等人,不明白这些人的才能?

    绝对不是!

    而是主要的决定权,根本不在他们手中。

    任免官员,从来都是大业五贵手中不可动的大蛋糕!

    唯一能随意切取而不招致反击的,只有广皇帝!

    当然,还有完全握有监国大权的皇太孙杨侑!

    “那你现在如何之想啊?”

    阿布也装得像替房乔房玄龄发愁。

    这一边是限期的调令,一边又是老父亲刻不容缓的病情。

    这可真是个让人焦虑的问题!

    “还能怎样?我必须在这个时候,守在老父亲身边啊!”

    房乔眼中飞过一抹苦涩,然后目光又变得坚毅和清明。

    这家伙,看来下定决心了。

    这是要向他的老师王通和师兄杜如晦,学习了!

    挂冠而去,静待时机。

    “我准备辞官归家,好好侍奉老父母。”

    “他们老人家,只有我这一个儿子,还长期不在身边,实在是不该啊!“

    “父母在,不远游!我算是不孝之子!”

    “也该到陪在他们身边,好好尽孝的时候了,顺便抽时间再到恩师门下,精益学业!”

    房玄龄幽幽说道。

    阿布点头,表示比较赞同房乔此刻赶到老房身边尽孝的计划。

    一个近七十岁的老头子,在这样一个历史年代里,的确是到了风烛残年、灯尽油枯的时候。

    并且,这么大年纪,还一直兢兢业业、老于任事!

    “房兄,我支持你的想法。”

    “但是辞职的事情,且不急在一时。”

    “那调令的事,为兄倒是可以帮得上忙,可以暂时拖延几时!”

    “哦?这是如何说啊?”

    房乔诧异的说道,毕竟这事情可不是小事。

    虽然杨子灿是朝中高官,可是毕竟年轻且是武职,这调动上的事情,可不得通过吏部疏通?

    虽然县尉是从九品的小官,这如果换做别人,随意在吏部衙司沟通一下就可。

    但房玄龄,绝对不行。

    他,可是在吏部挂上号的当朝可数的进士之一,官不大但意义和牵扯多,不是随便就可以搞定的事情。

    “你放心吧,为兄说能替你搞定,就没问题!”

    阿布肯定的吹牛皮,房玄龄则狐疑着就信了。

    这事阿布没再提,只是提醒他抓紧和这边县令请假。

    当然,如果他不方便说,阿布也可以出手,毕竟这边从上至下阿布还熟悉几个人,就像高德儒等。

    房玄龄果然面有难色!

    阿布顿时明白。

    房乔玄龄在这隰城县里蹉跎的根本原因,正是和县令不睦。

    甚至,很可能还多少有些老一辈的纠葛在里面。

    “你们云县令,是云师端还是云师泰?”

    阿布忽然问。

    “是他们家老二!”

    是了,看来以云定兴为代表的的云家和以房彦谦为代表的房家之间,有事。

    小房,这是受了上辈子人恩怨的牵连!

    云师端不漏痕迹的给房乔玄龄穿点小鞋子,太容易了。

    更何况现在来看,这云家在云兴定这个超级投机专家的带动下,又开始一步步咸鱼翻身。

    经过剿匪、驰援雁门等系列操作,终于吹掉了前太子杨勇留给他们家族身上的雾霾,又抖起来了!

    西风压倒东风,东风自然就得低头、敬礼!

    不服,就让你唱征服。

    不服软的房玄龄,只能被踢走,挪到一个更加不堪的新环境里蹉跎。

    “想开些,多学学贵夫子王大先生,舒朗胸怀,暂退一步,海阔天空!”

    阿布想到了房乔的师傅王通。

    当年人家的洒脱劲,的确值得后来人学习!

    “是啊,我和克明,都只是学到了夫子的皮毛,实在惭愧的紧!”

    房乔一口喝干杯中酒,眼中是一团水雾。

    酒不醉人,人自醉!

    有心事,独挂月头!

    杜如晦和房玄龄二人,师出同门。

    他们都是大隋最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大儒——文中子王通的弟子。

    只是杜如晦主学的是《乐》,房乔主学的是《书》。

    这两个学术方向,都是文中子王通的著作《续六经》的主要成就之一。

    文中子是谁?

    王通是谁?

    王通,字仲淹,又称文中子,祖籍山西祁县,后迁至河东郡龙门县通化镇。

    文中子,便是这位夫子死后的谥号!

    王通的大名,在阿布前世历史上似乎并不怎样鲜亮。

    但他的的确确却是大中国历史上,也是大隋这个时代里,最为著名的儒家思想代表性人物。

    《三字经》中有曰,“五子者,有荀杨,文中子,及老庄”。

    文中子,就是王通!

    牛逼不?!

    这是一个堪比荀子、杨雄、老子、庄子的人物!

    三岁时,便能识文断字!

    五岁时,学完历朝历代的历史知识!

    十岁时,能诵读五经,又向名师学习诗、书、礼、乐、易!

    十八岁考中秀才及地,就到大兴城向文皇帝献上《太平十二策》,提出“遵王道,推霸略”的思想!

    此时的秀才及地,堪比后世状元,是科举界名次上的天花板,含金量超高。

    全隋朝考取秀才的人,数不过十几人。

    而王通考取之前,也只有杜玄正一人通过了考试。

    名动长安,炙手可热;权臣显贵,争相求见;儒学名士,数请讲学!

    然而,王通想干的职位,是帝师!

    只是,尽管文皇帝和广皇帝都愿意,但是以“五贵”为代表的权臣们不愿意!

    于是,冷了心的“文中子”开馆办学,潜心教学和研究。

    门人弟子相趋成市,“河汾门下”由此而来。

    据小道消息,魏征、薛收、温彦博、杜淹、杜如晦、陈叔达都是他的弟子,房玄龄、李靖、李密等人都向他请教过学问!

    文中子王通,主张行“王道”,宣扬儒释道“三教合一”,用九年时间写下《续六经》共八十卷。

    这东西,是对后世治政理国影响最为深远的王道思想之一,正是由他正式系统性纳入到儒家思想之中。

    ……

    如何,牛不牛?

    王阳明说,韩愈比王通差远了!

    刘禹锡说,“游其门者,皆天下俊杰士”。

    道家绝学《止学》,更是出自王通之手!

    王通,自幼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自幼就是超级学霸,自幼就是光芒璀璨、照得别人黯淡无光的那个最靓之仔……

    就连他的后人,也是震古烁今,不辱门楣。

    比如那个叫王勃的人!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这就是那位王通的孙子,在其《滕王阁序》中的某些句子。

    既然要决定请假回去侍奉老父,房乔当然需要向在河东郡的夫子王通道别。

    阿布,正好也对王通此人很感兴趣。

    于是建议他抓紧收拾,一同跟随班师的大军回去,等路过河东郡的时候,再一同相伴去拜访这位老夫子。

    房乔玄龄欣然应许,便开始着急忙慌的收拾起来。

    对于房乔准备请假回家侍奉老父这事,老对头老上司云县令倒是没有阻拦。

    反正房进士乀(ˉeˉ乀)滚得远些,最好别回来,最符合他的心意。

    至于前往上郡担任县尉的调令,阿布则以大军临时征召书佐的名义,给上郡发去了公文,等回到京师再行谋划。

    第三天,大雪终于停歇。

    阿布不敢再行耽搁,立即命令开拔。

    再不赶着点走,那就等赶到洛阳都过完年了。

    那,绝对是不行的!

    别的先不说,单是温璇和孩子正心儿娘儿俩,可正在洛阳城里眼巴巴地等着自己过年呢!

    所以,大军的速度一下子就变得飞快!

    过了临汾郡、绛郡,只用三日功夫。

    大军,进入到河东郡。

    兵至正平,又大雪,仍扎营等待天色。

    当日,阿布同房乔玄龄,带着从人礼物,西去绛州龙门,拜访此时才三十岁的大师王通。

    此年,杨子灿二十三岁,房乔三十六岁,杜如晦三十岁!

    杨子灿和房乔,在黄颊山深处的白牛溪,在大雪纷飞之中,见到了年轻的王通。

    王通一见到杨子灿,惊为天人!!!

    阿布见到王通,总是感觉像梦中的谁!!!

    牛头,对马嘴,都是此中人。

    彼此,一见如故,彻夜长谈……

    两日后,三人依依惜别。

    再后十日深夜,白牛溪学馆突遭大火。

    馆舍,化为灰烬。

    王通及近百弟子,失踪,生死不明……

    噩耗传及天下,门人士子哗然,天下震动。

    房玄龄、杜如晦、魏征、李靖、陈叔达、李密、李世绩、张玄素、温大雅、薛收、温彦博、杜淹等,惊闻噩耗,痛哭不止。

    众,几欲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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