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贱子曾尘国士知
阿布知道,这府里,自己又多出几个铁粉。
“子灿哥哥,将来我长大了,一定也要和你一样,单挑突厥将军,打得他跪在地上叫爷爷!”
李元吉磨拳擦掌,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要当大将军!”
李志云奶声奶气的说道。
“好,好,将来都当咱们大隋的大将军,保家卫国,杀敌立功!”
“但是,现在要好好吃饭、读书练武,将来才能打过那些突厥的野人!”
阿布笑着说,一边还抓着李志云和李元吉的手鼓励。
杨侑则含笑不语,但眼睛里全是自豪的光芒。
“那都拔,真逃去了西突厥?”
李渊捂着颌下的短须,问道。
“是的,李叔,听追击的将军说,那都拔数次使用断尾之术,一路扔下数千人马,窜入了西突厥最东边的一个部落。”
“那边,现在是来大将军的区域,应该是他接手了对都拔的监视!”
阿布回答道。
“那现在东突厥内部,是什么情况?”
李渊又问。
“外候官府的人。没传过来消息,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反正听我营中的斥候说,那里到处在叛乱和仇杀,估计很快又会有一个什么大可汗站出来!”
“毕竟这次都拔带来的人,也仅仅是他最亲近的力量。”
“其地,还有阿史那三雄之二的霍翁家族和安世娜家族。他们的势力,也并不比都拔所在的沙钵略家族小多少!“
“这么说来,东突厥还会东山再起?”
李渊沉吟地说道。
杨侑也满含忧色。
“这个很难说。”
“虽然这一次侄儿侥幸率领我大隋健儿,利用险要之处,取突然伏击之法,将其大部歼灭,但都拔还活着,东突厥境内的两大势力仍然近乎完好。”
“所以……”
阿布没再继续说。
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这次广皇帝没允许自己过阴山进入坝上、入敕勒川,很可能已经错失一举击垮东突厥境内余部的最好机会。
突厥人虽然短期内已无力南下,但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
“是这样啊!唉——”
李渊长叹一声。
也不知道是惋惜这彻底打败东突厥的宝贵机会错失,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殿下和李叔且不必担心。”
“白道城大营里,还有三万我大隋健儿,乃是我从骁果卫精挑细选的精兵,可以一当十,不惧小股突厥人来犯!”
阿布出言宽慰在座的众人。
大家的情绪开始渐渐好转,言谈又活跃起来。
阿布挑一些在大青山中打猎的趣事,给大家讲说,并将这次回来带给大家的礼物之用意一一讲解。
得到上好银狐皮的万氏和两位姑娘,连连道谢,还说总算是多出几样拿得出手的嫁妆了。
阿布这才知道,李渊的这两位姑娘,马上就要出嫁了,连忙道喜。
李渊便提到两个女婿的情况。
大女儿,要嫁给上党的冯少师。
这冯家是上党有名的富贵大族,不过阿布连一个冯家的人也不认识。
二女儿,要嫁给扶风平陵的窦诞,现在是长沙县令,是陈国公窦抗的长子。
这窦抗阿布是知道的,当年也算是老爹大屋作的旧识。
这人先后做过梁州、岐州、幽州总管,后来因为汉王杨谅造反之事牵连而罢官除爵,到现在还一直赋闲在家。
如果这窦抗还不太出名的话,那窦抗他老爹可就在大隋的政坛上大名鼎鼎。
谁啊?
窦荣定!
隋文帝杨坚亲姐夫。
就是那个在凉州,和突厥大将行斗将之术,力挫突厥锐气,后又大破西域阿波可汗,威震东突厥的窦荣定!
他的那句斗将名言,正是被阿布再次借用,来激将迟吉奢应战中计!
阿布还得感谢人家老窦家呢!
所以听到此处,阿布不免再将当日斗将之时,与迟吉奢说的挑衅话重点提了出来。
众人俱乐,二姑娘与有荣焉。
其实,大姑娘和二姑娘,都是李渊娶窦氏之前,与其通房丫头所生。
这般出身,现在能归宿有靠,也算是可喜可贺之事。
一桌人吃得痛快,聊的欢心,许久才散席道别。
第二日,阿布会齐杨侑,竖起皇太孙仪仗,浩浩荡荡地冒着未停大雪,继续向南而行。
在路上,或在太子金钲车车厢内,或在宿营的王帐之中,阿布和杨侑不断地进行长谈、交流。
阿布仔细地讲了他这次北去领军的所有细节过往,甚至是在白道城大营中遭到不明女子色诱的事情。
他告诉杨侑,初步推测此女人,正是此次鼓动和资助突厥都拔汗南下的元凶之一。
至于下一步,如何通过白鹭寺内外候官系统进行缜密调查,那得禀明广皇帝后,看看裴矩如何具体安排和部署。
末了,阿布还不忘提醒杨侑,朝廷高层肯定有突厥人的内应,这应该是朝廷最需要重点重视的地方。
杨侑了解了阿布此行的前后过往和想法,便也将此次担任太原留守之后的经历和感受,一一说给阿布听。
阿布一边听,一边便和他讨论、点评。
顺便,二人还对这传统并州总管府一带的各郡人物特点、以及他们各自的政绩、风评等,都进行交流。
二人之间,亦臣亦师亦友。
虽然年纪相差有十多岁,但言语、情感之间,颇多相投相契之处。
这杨侑,虽然年纪幼小,但经过多次监国、留守等这样的高位政治历练,早就成熟得不成样子。
现在看来,皇太孙杨侑还是一个相当能适应国之二号位置的小储君。
尽管,这才不过十一岁的年纪!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的风评甚高,很符合一个高级政治动物的基本要求。
说完各自近一段任上的事,二人不由自主地便关心起大隋朝堂内之事。
朝中高层存在神秘的突厥人内应、剿匪形势发生僵持甚至恶化的现象、主上南下之后可能带来的朝堂变化……
当然,杨侑最关心的,是这杨子灿能不能还留在自己身边。
可这个事情,真不是他们两个能决定的!
路过西河郡的时候,小雪不断。
至郡城汾州,也正好赶上宿营的时候。
西河郡的旧识,郡丞王德儒、司法书佐朱知瑾等人,同样准备了东西来犒军。
大家自然又是相聚一番。
风雪阻途,阿布便决定让大军暂时在汾州城外大营休整几日,等大雪停息、天气变好后再行开拔。
第二日,阿布安顿好杨侑去杏花村游览,自己带着胡图鲁等人,去访友。
访谁?
房玄龄,隰城县尉,也就是县公安局局长。
拜访房玄龄,这是阿布一早计划好的西河郡重要行程之一。
隰城,就是汾州城,也是西河郡的郡置所在。
西河郡下辖隰城、永安、平遥、介休、灵石、绵上六县。
当初之所以在欢迎李渊和阿布的晚宴上,没能见到这个当朝进士,还是因为这隰城县县尉的官职实在太小了,还上不得台盘。
那个聚会上,可全是西河郡有头有脸的人物,至少都算是郡一级的大员。
县尉,是县令的佐官,主要掌管乡县范围的治安问题,级别可以说非常低。
所以……
按说,一个当朝科举的进士,当一个小县的县尉,实在是有点屈才。
可现实,就是这么无奈。
虽然清河房家也算有名的大户,可想想进士的老爹房彦谦,老了老了也才是个泾阳县令。
就此,可想而知已经三十五岁的房乔玄龄,混到如此地步也是有原因的!
相比而言,他现在做一名光荣的县尉,至少比当初的武散官羽骑尉,其职位要厚实的多。
这个县尉的官,至少是个实职。
虽然仅仅是从九品,但至少管着隰城县上下两百多户近八百多口人的军事、治安、盗捕工作。
与此同时,房进士还身兼多职,得分管全县的户曹和法曹的事情。
不像他老父亲所在的那样京畿大县,职位多,干活儿的也多。
这隰城县,虽然贵为西河郡郡置,但因为本身地盘小人口少,所以即使是郡置所在,也是下郡中的小郡城。
虽然人少,但事儿一点也不少。
昨天是骆驼村王财主家的牛丢了,今天又是大槐树村的王寡妇状告村中泼皮李大眼欺辱了自己怀上了孽种,明天又要去榆树村去催缴租庸调……
房乔坐在县尉简陋的小房子里,看着面前一大堆的案牍文书,眉头紧锁,愁绪满怀。
上面,有的是需要上户、销户的户册,有的是记录各种案子的卷宗、笔录,有的还是郡府衙门下发的关于防灭匪寇的公文……
还有,一封调令。
“笃!笃!笃!”
门口传来一阵不大不小、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房乔心里诧异,这小小的县衙里可没有这文绉绉绉敲门的人。
县令云师泰招呼自己,从来是让书佐直接用嗓门喊;如果县丞乔山,则会直接推门而进。
若是自己下面的那些甲长、保长门来找自己,那是远远地在自己值房门口的台阶下,一边赔罪,一边用谄媚的声音称自己“房大人”!
今天这敲门声,怪哉!
似乎因为这声音,就连逼仄的值房里的空气,也很不一样。
房乔离开书案,缓步走到门口,整理整理衣衫,然后轻轻拉开门。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想打个喷嚏。
可他生生地忍住了。
有一位面如冠玉、气质不凡、身着皮裘的年轻人,面色温和、略带笑意地立于门前。
“请问您找谁 ?”
房乔玄龄诧异的问道。
不要说在隰城县境内,就是在整个西河郡范围内,也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兄台可是房乔玄龄?”
来人叉手行礼,问道。
房乔见此人来的架势不凡,也忙肃容回叉手礼,回道:
“在下正是房乔!请问兄台是?”
“在下营州杨子灿!”
“啊?呀,原来是杨侍郎,哦,不,下官应该称您为大将军。”
“快,快,快请进!”
意识到面前的这个文质彬彬的大帅哥,是刚刚一战横扫突厥都拔大军、威震塞外、享誉关内的骁果卫大将军杨子灿,房乔面色大变。
他一改略带愁容和警惕的面孔,满脸堆笑。
阿布也不推让,迈步进入这个数尺斗室。
房子里面有点阴冷,一个小火盆里的木炭,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阿布坐在房玄龄案桌旁边的方凳上,看着房玄龄忙来忙去给自己沏茶。
两人不认识,但是阿布却是认识房玄龄的老爹房彦谦。
就是在协助杨侑留守大兴城、抵御杨玄感叛乱、平灭朝中余党作乱的时候,和京兆郡下的三原、泾阳、高陵官员,多有来往。
于是,阿布便从当初和老房的关系说起,再慢慢聊到此次的来意。
“房兄,兄弟此次来,一是替我营中长史杜克明来看望你,顺便将他的礼物带给你!”
“另一方面,久闻房兄大名,仰慕我朝罕见的进士及地之人。所以特来一睹真颜,了却心中所愿!”
阿布的话说得很方巧,并没有立即露出色眯眯的招揽之意。
这种人,得多谈理想,多谈心,还要让人家主动看得上。
否则,哪怕关系再好,人家也不会跟着你卖命,只能是泛泛之交。
“唉,大将军,哦,杨兄,您谬赞了!”
“现今之进士及地,还不是得在这偏僻小县苦熬日子、一事无成?”
“对了,请问杨兄,我那杜师兄现在如何?”
“我们京师一别,已经有五年都没见过面了。”
房乔比较关心自己的那位师兄。
“克明兄活得挺开心的!”
“今为我白道城大营军中长史,协助王辨将军等,守卫国门,北顾突厥!”
“因为要屯驻于此,故而还得兼顾这守牧拓植之事,甚是忙碌。”
“哦,对了,这是他给你的书信,衙门外边还有我和他给你带着一些大青山特产!”
阿布笑着说道,一边端起房乔沏好的热茶喝了一口。
“好啊!真好!”
“想当初和我一般,为滏阳县尉。他不忍此事繁琐无聊,便弃职而去在家学习。”
“现在好了!”
“他在上次的信中告诉与我,得遇恩公高侍郎举荐,受到杨大将军抬爱,现方得建功立业,一展抱负!”
“多谢杨兄了,在下这里替他多谢了!”
说完,房乔躬身行了一个大大地叉手礼。
“切莫如此客气!”
“在兄弟我的心中,早知道二位皆是王通大师的高徒,所以仰慕的紧!”
“这不,便在大军班师途中借宿营之间隙,专程前来拜访房兄!”
“还要请房兄不要嫌弃兄弟我的唐突才对!”
说完,阿布也行一个大大地叉手礼。
“怎么会呢?”
“大将军您能屈尊前来,幸何如之?”
“况且,在下对您在北境力挽狂澜,将突厥都拔数十万敌酋归师横扫而净,建立如此之不世之功,实在是敬仰的紧啊!”
……
这两位,呵呵!
不仅客气起来了,就像两个特别重视礼节的老儒生;而且互相开始一阵不要钱的吹捧。
不过,在这略显浮夸的互动之中,倒也很有几分彼此的真心尊重和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