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逼问
白猫偏执地想，他这一枯坐就是到了天色渐暮。身子发麻僵硬，他才缓缓直起身。
平静去开门，打了沐浴水，换一身清爽端持的衣服，仔细熏了香，梳洗干净。身量高挑庄重，清风霁月。
此刻，已经是夜晚亥时三刻了。夜月静悄，隐入云层。
白猫眼眸水洗墨石一般的黑亮，里面是下定的决心，也是破釜沉舟的豪赌，偏执早已经刻骨。
师尊，你只能是我的。
他在宋初寒的门前停住脚步，嘴角抿直着，在这件事上，他永不回头。
可还是忍不住颤栗，抬起的手复又几次都没有敲上那紧闭的房门，想抬起的脚步也因为沉重而酝酿了许久。
他眸色沉沉，想透过窗棂深远地朝里看去，却只能模糊地观到，灯火缭缭，烛光暗淡。
宋初寒回到房间后重新随意裹了发疼的手臂，躺在床上心累，昏昏沉沉地睡去又醒来。
得了片刻的清醒就忍不住朝白猫身上想，想他发了疯的那一眼。
这一浮想，他就不觉重新定义起这份师徒情深。
之前他还想试探一二，后面观白猫反应，已经大差不离，便也没了试探的必要，板上钉钉。
“写写，白猫黑化值的喜欢，是哪一种喜欢？”宋初寒手臂搭在额头挡烛火，眼睛半眯着问。
【哪一种喜欢？嗯……】写写不敢说。在穿书世界里，任何一种感情都可以合理化，所以它知道宿主的忧虑，却无法真正理解。
所幸宋初寒只是一问，并没有想到得到什么答案，只是深深叹口气。
写写见状松了口气，快速遁了。
宋初寒自认为，穿书以来，一直把徒弟当做小朋友看待。就算是后面的任务，也半点非分之想没有过；任务之外，对待小白也算是亲厚、哄着。
是这个世界，他唯一用心对待之人。
他知白猫偏执、敏感、脆弱，所以重话很少说，生气了也都小心哄着。不曾想这样的对待竟是让他生出如此心思。
还是说，他自己平常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或是他这么大把年纪不结婚，和个小孩凑得太近，导致他青春期叛逆，什么乱七八糟的荷尔蒙和错觉…可能也是有的。
虽然他尊重每一份感情，但这种事搁自己身上，就哪里都是怪异。
他之前家长滤镜，嫌弃女主得了小白的喜欢，看上什么男主是眼瞎……现在搁自己身上，难不成骂自己眼瞎……
这臭小子，宋初寒忍不住得生气，喜欢谁都好，大不了做师尊的豁出去给你夺回来，偏偏……
宋初寒咬牙，愁死个人。
渐渐，他目光滞沉下去，心想到如今地步，也不能让白猫一错再错下去。趁着现在年轻，喜欢也不至于过于深重，能淡下去就给淡下去。
否则，怕是连师徒都做不了。
宋初寒这时候大概已经想好，以后做事什么的都要尽量疏远白猫。旁敲侧击地让他回归正途，小白从小乖巧，想必也能明白他的提点。
他还顺便想了，自己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除任务之外，找个人凑合过过。
讨厌内卷，厌烦加班，无心相亲的宋初寒，有朝一日为了徒弟，也不得不去想一想。这次回去，考虑世俗婚姻，宋初寒这副皮囊，这个身份，怕也不难。
就在他沉沉浮浮想着，吱呀一声，门开了。
白猫酝酿半天，最终一声不吭地直接开了门，他自一片阴影中走来，撞进惊坐起的宋初寒视线。
“你……”宋初寒愣了一秒，下意识拍了下床，让白猫上来，他眨了下眼皮，顿时想起如今处境，说出的话打了个转，“闲来无事，手谈一局否？”
他掀了被子，微整下衣服，下来走到棋盘前坐下。
白猫进来后，眼神一直不曾离开宋初寒，平静点了点头，坐在他对面，执起面前的黑子。
宋初寒观他异常沉默，眼皮一跳，总觉得白猫今日看他的眼神格外深重，一寸一寸地仿佛刮在皮肤上，很不自在。
他握拳轻咳，嫌烛火过于暗淡无光，手指轻点棋面，将蜡烛全点燃起来，房间骤然大亮。只是悠悠晃晃下，白猫的眉眼愈显深重。
屋里熏香弥漫，气氛也静得只剩下棋子落棋盘的清脆。
宋初寒垂眼躲过白猫漆黑的眼睛，关注起棋盘，心中思量如何开口。
“不曾想小白棋艺也是精湛。”他先是在静谧中开了口。
“师尊谬赞了。”白猫收回目光，看了眼刚开始的棋局，续而平静端棋落子。
“为师，还从未和你对坐谈过心。”宋初寒扯唇，接着白猫落子，“今日见你黎师叔后万千感慨。”
白猫没吭声，只是攥着棋的指滞了下，又很快恢复，平静落子，面色却是一直紧绷而平静着。
“终究是为师对她不起。”宋初寒没介意白猫的不应答，只仿佛沉浸在感慨里，“若不是为师，她也不会现在模样。”
宋初寒居然借起了原主的混账事，想着来阻断提点白猫。
“我与你黎师叔露水情缘。”他一边说，一边思索着怎么说才能表现自己渣男而“不那么渣”，至少保留点为人师表的体面。
“炽！”
靠近的烛火灭了一盏。
眼前乍然暗了一处，宋初寒执棋的手一抖，暗惊了下，默默瞟了眼自家徒儿平静的脸。
他抿唇，悄无声息收回视线，继续道，“当初我……”
“炽炽！”
附近的烛火又灭了两盏。
宋初寒：“……”
那跳过……不提了。
“陈年往事，不提也罢，也罢。”宋初寒莫名心虚，喉咙滚动了下。
这一块的烛火灭了一半，白猫在暗沉沉里坐着，仿佛面色宁静，也仿佛阴沉不定。
宋初寒有那么一瞬间不那么想继续说下去了。可他顿了下，继续踩雷，一踩一个准。
“等这次结束，替她找全灵魄，为师想好生补偿于她。”宋初寒抿唇，这件事倒也并非全是假，事因他起，他总带着半分愧，“天高地阔，总有办法治愈她一二，大不了为师替她做副肉身。”
宋初寒说着，烛盏持续灭着，说完也不知是灭的第几盏了。
“你也到了年岁，也该出去历练一二。”宋初寒无视昏暗的环境，落下一子，棋子与棋盘碰撞声音清脆干净，他抬眸注视白猫，“为师相信，吾徒必大有所为。”
白猫从宋初寒开始讲，就攥着棋盘一角，如今宋初寒说完，他手中的那棋盘一角已经断裂。
屋内冽风刮过，掀开宋初寒一角衣袖，大半烛火应风而灭。
“师尊已经想好，如何丢弃我了吗？”白猫勾唇笑了，音调沉诡，脸在阴影下，幽暗深邃。
安安生生继续做师徒……
疏远他……
不要他……
果真和他想的一模一样呢。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