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红衣潋滟难寻自我
众人连忙捂眼,意料中的场面并未发生。
却见宛初双眼通红,硬是扭身拿肩膀挡了一剪子,钻骨痛意险些让她昏过去,喷涌的鲜血扑了丞相双眼。
趁这一瞬间,宛初咬牙,忍着痛意撑地坐起,脑门狠狠往前一撞。
丞相哎哟一声捂头,宛初顺势双腿用力,将丞相从他腰上翻下去。
复而拿左手夺了剪刀,扬手高高举起!
众人再次捂眼。
周遭一瞬间落针可闻,随即倒吸冷气之声不断响起。
“杀人了!”
“宫里娘娘杀人了!”
有人渐渐从指缝间看去,所见一幕直接吓破胆,白眼一翻便昏死过去。
她眼里阴狠不散,双眼红如血色,浑身戾气深重,已难有往日慵懒随意模样。
她左手使力,剪子从心口处一直划拉至腹部,又顺势往上划破喉管。
那把剪子被她左手使得犹有生命,挑拉翻找间灵活无比。
有人想起那一日与神算子对抗时,她两手算盘拨得残影连连。
随着血腥气及不可言说的味道传出,再配一这一副骇人震惊的场面,看热闹的众人只觉胃中翻腾,纷纷扶着东西干呕。
剪子撞击到一个硬物,宛初呵呵笑起,划烂取出。
她扔掉剪子,拿袖子去擦,可是右手已然脱臼使不上力。
她又笑,像发疯。
左手捏了右手手腕,大力一扭,便复了位。
她这才满意地擦起来,血迹染了衣袖,玉佩渐渐看清模样。
可她左手满是血,擦好的地方不一会儿又脏了。
她环顾四周,视线从一张张脸上滑过。
众人骇然倒退数步,再看宛初时已明显有了惧意。
“妖女杀人了!”
“妖女!快跑!”
“报官报官,杀人了杀人了!”
众人吓得终于知道跑了,一个个竟奇快无比,一时间街道之上人影竟消失得干干净净。
宛初复又垂眸看向玉佩,抬眼四处搜寻人影,眼中血色渐渐消退,染了满眼迷茫。
她刚刚做了什么?
“要水么?”
她懵懂地转眼,视线中一人衣袍火红明艳,金丝线绣就的袍摆图腾瑰丽无双。
她抬头去看,那人于茫茫雪花中撑伞而立,另一手端着盆水。
她点头。
他便蹲下身,看她木然地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入水中。
“我替你洗。”他反手将伞递给身后人,双手浸入水中,细细洗好玉佩,又拿自己荷包装了,给她挂在腰间系扣上。
她正侧身将手在雪上搓着,冻得发红。
这双手,打过算盘,拿过剪子,剪过花儿,杀过人!
他将满盆淡红色血水扬手一泼,丞相身上便结了层冰。
他起身扔了盆子,转身,撑伞,吩咐,“来人,带回去。”
“是!”
宛初看着一群人眨眼出现,抬起丞相的尸首又眨眼消失。
宛初晃晃悠悠站起,双腿一软又跪下,如此反复多次,她倒厌烦了自己,狠狠一锤腿,麻的。
身边又有一人站定,是熟悉的气息,她抬头,双眼已然复了清明,“你是来质问我的么?”
“今日卖糖葫芦的是他儿子……”他伸手递给她。
“天色晚了,该回宫了。”白皙的掌心向着她。
宛初低头看了看自己通红还泛着血腥气的手,犹疑着接了糖葫芦,换了另一手搭上去。
他握紧了,稍一用力便将他拉起,拦腰抱着入了渐来的马车。
这根签子别入瓶中,总数并无区别,仍旧一揽,还差许多。
“你不问?”宛初明白,北辰不傻,他定是会怀疑为何她对丞相会有这么大的杀意。
她之所以要对丞相动手,是因为她想活着,想活着就得答应北辰的条件,而借她之手灭了丞相是北辰想法。
可她这把刀,居然有了自我意识和目标。
为何?
“问什么?不都已经解决了么,目的达到了。”
宛初盯着盘中剥下的糖葫芦,仍旧没有胃口。
“可否让我一个人静静?”她看他,神色几许淡漠。
北辰离开前带上了殿门,只是又叫了卫御医暂居偏殿 。
接连好几日,除了换药,宛初皆不见人,只偶尔听得殿内传来难以压抑的呕吐声,青螺青雅以及江怀三人越来越急,可无论如何他们在外怎么劝,那扇紧闭的殿门仍不见开合。
直到阮清赶来。
宛初躺在摇椅上,斗篷盖了全身,白猫蜷缩一团,与窗外的皑皑白雪形同一体。
她除了看上去没有血色外,其它还好。衣衫整齐,发丝未挽髻,懒懒披着。
又是以往那般慵懒闲散的模样。
“青螺说你有题请教?”她看向他手里的算盘,恍惚间看到娘亲。
也是这般不离手。
“对。”
“何题?”
“九九归一。”他在她身前的椅子上坐下,将算盘平搁在桌上。
这应当是他自己的,上好的降香木,上头花纹一圈一圈极富规律。
宛初不自禁伸手,到了又顿住,“我能摸么?”
阮清点头,她这才将指尖落于其上,包浆很好,一看便有些年头了。
“九九归一是初学必会打法,你忽悠我呢。”
阮清不回,手掌拂过,珠子尽数归档。
他一边念着口诀,一边拨弄珠子,口诀念完,一遍直加便已打好。
“你来归一。”阮清收手,目光深邃而平静,如有抚慰人心的极致力量。
宛初伸着手,也如他一般念着口诀拨弄珠子。
还是倒着看,倒着打。
归一完成,算盘又复了最先示数。
宛初似是知他何意,却是沉默。
“你看,人生就像这算盘,最开始是这样,后续无论怎么变化,总是会回到最初的样子。九九始终归一,宛初,你这名真好,你父母也希望你宛如初时的模样吧。”
宛初深呼吸,摇头,“我不配,我配不上这个名。”
阮清伸手摸摸她脑袋,“之后呢?为何将自己关在屋里?是因为那事么?”
宛初还是摇头,转头看向窗外,隐有哽咽,“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不认识自己了。阮清你知道么,我变得不是自己了,我感觉自己好陌生。”
“没有,你一直都是那个宛初。没有变。你会怪我那日没有出现阻止你么?”
宛初还是摇头,以指尖揩了眼角珠泪。
“我知道那日,你定是不愿那番模样被我看到。所以我思虑再三,还是没动。所以我并未看到,所以你在我心里,还是那般初时模样。”
“宛初,找不到自己了,就来找我。”阮清又弯腰从火笼上端起一盅红糖姜茶递到她面前小桌上,接着揽了算盘提了火笼静静离开。
红糖姜茶,历经数十次不完美,终于熬出了最正宗的味道。
宛初一口一口喝着,眼前逐渐模糊,她感觉有什么大颗大颗滴在小盅里,细寻时,却已然相融,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