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北斗
谢遥停下脚步，转身看去，只见江凡正站在岸上，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江小舟站在他的身后，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
“谢兄，真是有缘，咱们又见面了。”江凡笑着说道。
谢遥抬头看了看那远处隐约间还可以看见的客栈，对“有缘”这两个字有了重新的认识。
江凡继续说道：“这渡口眼下船只紧张，不知谢兄是否方便，让在下能搭个便船过江？”
这要是放在昨天之前，谢遥兴许就答应了，可他此时心情不大好，实在不想再去应付别人。
“不太方便。”
说完，他没有等江凡的回应，便转身上了船。
他很少做这样无礼的事，可看着江凡那张笑脸，他竟莫名的有些心里不舒服。
连着下了三天的大雨，让长江的水位上涨了不少，江水在船下滚滚不息的流淌着，长时间看去竟是有些眼晕。
谢遥回身到甲板的案椅前坐下来，冬日的暖阳照在他的身上，却并没有给他带来几分暖意。
张行上前一步，从红泥小炉上拿起酒壶，倒了一杯温酒呈给了他。
谢遥接过来一饮而尽，笑着说道：“这世上有这么多的好东西，美酒、美食、美景和美人，好不容易得出空闲来，我不好好享受一番，反倒从这忧心忡忡，实在是可笑。”
张行看着他，很少有神情波动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的担忧，说道：“殿下心怀天下，是百姓之幸。”
谢遥往后一仰，左手手肘撑地，右腿则曲了起来，抬起脸来，微合上眼，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叹笑道：“什么心怀天下，不过就是习惯而已。”
十三年啊，几乎是人生的一半，很多事情都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一时间很难抹去了。
张行开口刚想说什么，眼神却突然一凝，看向远方的水面上。
只见波光粼粼的江水之上，竟然漂着一个人影。
他起身快速的走到船舷旁，运功于目，看到那具尸体身着黑色劲装，等到船又往前行了一段，又离得近了些就能听见远方传来的激烈的打斗声。
张行的眉心紧皱，从昨晚开始，殿下就因为这些江湖争斗而心中不快，如今好巧不巧又遇上了，他恨不得将那些不长眼睛的全部抽筋扒皮，打进十八层地狱。
既然太太平平的日子不愿意过，还不如干脆就去和牛头马面作伴！
就在他刚想请示谢遥是否暂且下锚，稍微等待片刻的时候，却忽然间脸色一变，随手就抄起挂在舷边的长绳，打了个活结后，使出巧力一抛，长绳便飞了出去，稳稳的套在了新漂来的一具尸体上。
张行将在他放在甲板上，再次的仔细的查看了一遍。
这具尸体同样穿着黑色劲装，遮面的黑巾早就被水流冲走了，露出了一张十分普通的面孔，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特殊的。
可若是仔细看去，那黑色的衣服左袖处有着隐隐的暗纹，构成了北斗之状，也就是张行眼力超群，否则是绝对没有办法在离得那么远的情况下看到的。
“殿下，是‘北斗’的人。”张行沉声道。
“北斗？”谢遥霍然起身，快步走到尸体前，看了过去，见到那衣袖上的图案后，猛地抬头看向前方，向来平静的眸中，闪过了一丝的凌厉，“让人加快前行，我倒要看看北斗来这里干什么？”
“北斗”，是一个暗探组织，十二年前，谢遥亲手所建，为的就是监察天下，尤其是朝廷官员。
正是因为“北斗”的存在，谢遥才能在短时间内就掌控了朝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将大齐的吏治整顿干净。
几乎所有的朝廷官员都闻“北斗”色变，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以什么样的身份隐藏在自己的身边，他们只知道，当被“北斗”盯上的时候，他们就离死不远了。
谢遥在离京之前就已经把“北斗”的掌控权交给了谢晟，他们会在这里出现，就只能代表是谢晟派他们来的。
张行看向尸体脖子上的伤口，那里的鲜血已经被江水冲刷干净，触目惊心的伤口清晰可见，“殿下，这个伤口是窄剑造成的。”
谢遥面无表情的道：“幽冥楼用的恰巧就是这么窄的剑。”
张行伸手尸体睁着的双眼合上，随后站起身来，站在谢遥的身后，不再说话。
双桅船继续在江面上迅捷而安静的前行着，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江心处，然后谢遥就看到了一个诡异的画面。
与想象中的场面有些不一样，那竟是一场混战！
三艘船被铁钩紧紧的捆在了一起，可打斗的却只有同样身着黑色劲装的两方，而被晾在一边的也是熟人，正是陈师常和秦天远一行人，他们被两艘船夹在了中间，进退两难。
“又是他们。”
谢遥的视线在他们身上停顿一下，才看向那打得如火如荼的两伙人。
虽然都穿着黑衣，那还是能看出区别的，一方持长剑，出手诡谲阴狠、招招致命，而另一方却以轻灵为主，进退之间配合默契，只不过后者似乎已经逐渐落入了下风。
“北斗”本就是一个以情报收集为主的组织，擅长得是潜伏隐藏、情报收集，针对的也大多都是朝臣和外族，正面拼斗起来，比不上以杀人为生的幽冥楼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行儿，去吧。”谢遥负手站着，淡淡的说道。
“是。”
张行纵身而起，脚在船舷上一蹬，整个人便飞了出去，轻盈得像是一片浮叶般，转眼间便落入了战场中。
他的到来惊动了打斗的双方，可他却没有多说一句废话，看似简简单单的往前迈了两步，就到了一个手持窄剑的黑衣面前，一伸手对方的兵器就到了他的手中，一道银光划过，那人便已经捂着喉咙倒在了地上。
“啧啧，谢兄，你这个手下真是太厉害了，一向凶名赫赫的幽冥楼杀手，在他面前比纸老虎都不如。”
谢遥转头看向那突然出现在自己船上的不速之客，平静的问道：“江兄不是说找不到船吗？”
“所以才说，我和谢兄实在是有缘，竟让我这么快就找到了一艘船，可以和你在这茫茫的江上相会。”江凡笑眯眯的说道。
谢遥移目看向他的身后，一只铁钩搭在船舷上，另一头连着的是一条小船，江小舟正站在上边往这边探头。
若不是那铁钩搭在船舷上的声音，他几乎没有察觉江凡掠空的声音，就凭着这手轻功，此人的功力应还在张行之上，就算是在不管身上的毒素全力施展，跟他恐怕也只是伯仲之间。
谢遥虽然对江湖上的人物不太了解，但也知道江凡的绝对屈指可数，身份来历定是不简单。
这人到底是谁？一路跟着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
就在谢遥在心里暗暗猜测的时候，江凡已经摇着折扇走了过来，跟他并肩站在了一块儿，看向那三艘连体船上。
谢遥看着他那把骚包的白玉骨扇，只觉得心头发凉，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
江凡感受到谢遥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扇子，然后疑惑的看向谢遥。
他的扇子怎么了，多潇洒埃
谢遥瞥了他一眼，眼中飞快的闪过了一丝的嫌弃，言简意赅的说道：“冷。”
这人脑子大概有病，不然怎么会大冬天的扇扇子玩？
江凡竟从那短短的一个字中就听出了其中潜台词，他顿了一下，默默的把那把扇子合上，收入了袖中。
他轻咳一声，然后一副全当无事发生的模样说道：“十天前，江南第一神偷范小小因跟人打赌输了，被人要求去盐城秦家偷出一样东西来。”
谢遥回过头来，仔细的听着。
见吸引到了谢遥的注意力，江凡更是来了精神，认认真真的讲起了故事，“那范小小也是个怪胎，他虽号称是江南第一神偷，但却绝不轻易偷东西，因为嗜赌成性，便开了一家赌场，只要能赢他的，便可要求他做一件事。”
“任何事？”谢遥挑眉问道。
“只要是他能办到的，任何事都可以，当然像是那种让他自杀的要求，他肯定是不会答应的，”江凡说道，“全江湖人都知道，范小小除了偷和赌以外，最大的特点就是惜命。”
“他的赌术很高，输的次数不多，但总会有输的时候，而这次他便输了，秦家虽然十分豪奢，但终究是一介商户，去偷个东西并不是难事，因此他便答应了下来。”
谢遥看向秦天远他们一行人，只见对方聚拢在一起，陈师常牢牢的把少年护在自己的身后，戒备看着前方，在那里幽冥楼的人已经差不多快被张行料理干净了。
而北斗领头之人似乎已经认出了张行，可在没有指示的情况下，也不敢上前相认，只能收拢手下在旁边掠阵，在外人的眼里看来，却像是准备坐收渔翁之利。
谢遥问道：“他没偷到？”
江凡的眼中出现了一抹真正的笑意，他点点头，说道：“是没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