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朝堂
天刚破晓,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寒气,宣政殿外站着数名甲胄齐全的羽林卫在护卫着朝堂的安全。
大明宫城中的梧桐树叶子已经黄了大半,一阵风吹来,“唰唰”作响,有那心急了些的,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枝头,打着旋儿飘落在青石砖铺就的地上。
高高的台阶下方,两名身穿灰衣的小侍童正清扫着落叶,忽然间一阵“咕噜咕噜”车轮滚动的声音隐隐传来。
认真工作的两个侍童,其中一个是刚进宫的,听到这个动静,脸色顿时多出了几分的惊诧,抬眼看过去,却见一辆马车正向这边缓缓驶来。
灰色的车身,灰色的车篷,整辆马车都灰扑扑的,看上去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可就算是这个小侍童还没来得及见过太多的世面,却也知道这辆马车绝对不普通。
这里可是大齐帝国规矩最森严的地方——大明宫。
别说是马车了,就算是轿子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坐的。
更不要说那个赶马车的人穿的正是代表着大太监的正五品官服,在这硕大的帝国之内,够格让这位赶马车的可没有几位。
“发什么呆呢?赶快跪下1同伴压得极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侍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双膝着地,冲着马车的方向跪拜下去,头压得极低,再不敢看过去分毫。
随着车轮滚动的声音越来越近,侍童又听见了马蹄落在地面上的“哒哒”声。
声音从远到近,终于慢慢的停了下来。
侍童这个时候已经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深怕惊扰了贵人,若降罪下来,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肯定是那位大太监了,侍童想道。
“殿下,我们到了。”
这声音竟格外沉稳,全然没有尖细的感觉,如果不是刚才亲眼所见这位的官服,侍童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这竟是出自一个太监之口。
如果我以后的声音也是这样就好了,侍童羡慕的想道。
一阵细碎的声音过后,又一个人落在了地上。
霎时,侍童的眼睛一下子就睁的老大,余光中闪过的那抹杏黄色让他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忙弓下身,额头紧紧的贴在青石砖地面上,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面对这样的贵人,他们这样的人是连请安的话都不配说的。
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起来吧。”
那声音很好听,但不知怎的,总会让人感觉一阵风就能吹散了一样。
待到侍童起身,终于敢抬起头来时,那长长的台阶上已多了两道身影。
其中那抹黄色的身影在晨光的照射下,却单薄的厉害,似乎随时都会消散在光中。
“那位就是乾王殿下?”侍童不自觉的问出了声。
“是啊,那位就是乾王殿下。”他的同伴回答道。
此时,宣政殿内正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陛下已然大婚,为何不能亲政?”
“陛下虽已大婚,但终究年幼,应继续临朝听政,不宜过分繁劳。”
“哼!我看乾王才是不宜过分繁劳吧,听说昨夜又传唤了太医?”
“李仪1
皇位上原本微垂着眼,不知在发着什么呆的少年天子谢晟,忽然间出声呵斥,那双看向林乐章的眼睛中闪过了一抹愠怒。
“你身为御史中丞,什么话能讲,什么话不能讲,不用朕来教你吧?”
谢晟的开口,让如菜市场般热闹的朝堂顿时安静下来,李仪脸色煞白,忙掀起衣摆跪在地上请罪。
一片寂静中,中书令林乐章上前一步,开口道:“皇上,李仪刚才所言对乾王殿下的确有失恭敬,可臣相信他绝无半分私心,所思所想不过就是想请皇上早日亲政罢了。”
谢晟沉默了一会,然后淡淡的说道:“亲政之事,朕自会和皇叔商议,就不劳众卿……”
就在谢晟想要宣布退朝的时候,一道似乎有些气力不济的声音打断了他:“亲政之事,确是该提上日程了。”
谢晟“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看向那正从殿外走进来的男人。
“皇叔1
大殿内的群臣已经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
来人身着一袭杏黄色朝服,上面的蟠龙花纹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他看着约莫二十七八的年龄,文文弱弱的,脸色白皙却没有什么血色,眉骨很高,眼窝也深,眼睛形状带着些桃花的味道,本该给人柔情似水的感觉,可他的瞳色却极浅,当眼神没有情绪波动时,淡漠得不像真人,鼻梁高挺,让轮廓柔和的面部多了几分的英气。
他站在那里,如一尊浑然天成的白玉美人般,温润而雅致,可当他出现的时候,这个汇集了大齐帝国众多中枢要员的朝堂却瞬间鸦雀无声。
这位长相俊美,看似柔弱温和的男人,便是执掌大齐帝国权柄十三年,朝纲独断的摄政王谢遥。
十三年前。
先皇病危,太子谢稷正在外巡查,得到消息后在赶回盛京的途中,被人于半路截杀。
先皇之弟渝北王起兵造反!
当渝北王兵临长安城之下,眼看就要攻破城门之时,与太子一母同胞的谢遥挺身而出,凭一人一刀,于万军丛中取下渝北王之项上人头,彻底终结了那场叛乱,护持当时年仅两岁的太子幼子谢晟登基为帝。
那一年,谢遥不过十五岁,其所展现的武功和雷霆手段却令天下震惊。
可也就是那一战,谢遥在最后关头被人暗算,虽捡回了一条命,却再也没有人看过他动武的样子了。
自那以后,世上少了一个武学奇才,却多了一个城府深沉、大权独揽的摄政王。
“皇叔,您今天怎么来了?”谢晟从高台上走了下来,搀住了谢遥,低声问道,“昨日是初一,你……”
谢遥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无妨。”
在皇上的亲自搀扶下,谢遥坐在了位于龙椅下方的宽椅上,他抬眼往台下看去,轻声说道:“都起来吧。”
跪着的众臣这才敢站起身来,静静的站在那里,哪还有刚才那般活力四射的模样。
“李仪,”谢遥淡淡的开口说道,“你倒是对本王府邸的动静了解很深嘛。”
李仪此时不光是脸色煞白了,浑身上下都开始不自觉的抖动起来,他猛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的说道:“王……王爷,臣……臣只是无……无意间得知的,绝非有意窥探殿下府郏”
谢遥点了点头,说道,“不是故意的啊,那就罢了。”
李仪才刚松了口气,可谢遥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整个人都摊在了地上。
“说起来,本王最近有意在城外置办个温泉山庄,用来调养身体,派人选址的时候,恰好得知李大人也新得了个十分不错的山庄。”
谢遥问道:“李大人,你不妨跟本王说说,这山庄是怎么来的?”
李仪此时已经抖若筛糠,“是……是……”
谢遥垂下眼来,把玩着腕上的白菩提制成的佛珠,说道:“既然说不出来,那就不用说了,你去陪孙元良吧,他受什么刑罚,你便受什么刑罚。”
他的话音刚落,殿外就走进来两名羽林卫,二话不说拖起李仪就走。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李仪一边拼命的挣扎,一边大叫着。
偌大的宣政殿内除了李仪的大叫声,一时间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林乐章咬了咬牙,出列作揖道:“皇上、王爷,李仪身为御史中丞,从三品大员,就算是有罪,也该交由有司会审,当堂就将之定罪,是否有些不妥?”
谢晟没有说话,看向了谢遥。
谢遥看向林乐章,问道:“林大人,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李仪是你的学生吧?”
“王爷好记性。”
“李仪身为御史中丞,负有监察百官之职,却在知道孙元良贪污赈灾钱粮之时按下不表,并收受其贿赂。”谢遥接着说道,“林大人,你告诉本王,以《大齐律》,李仪当如何定罪?”
面对谢遥的诘问,林乐章的额头冒出细汗,他低声说道:“当……与贪污者同罪论处。”
“看来林大人的记性也不错,还没把《大齐律》忘了个干净。”谢遥说道,“那我再问你,闹市跑马,致人重伤者,又当如何定罪?”
林乐章一愣,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但仍答道:“当杖责一百。”
谢遥点了点头,边拨动着佛珠边说道:“日落前,我要得到林瑜去领杖责的消息。”
不详的预感到底成了真,林乐章紧紧的闭了下眼睛,睁开后便撩起衣摆双膝极地,低头说道:“臣教子不严,请皇上、王爷责罚。”
谢晟看向谢遥,在得到他微微颔首示意后,走下了龙椅,来到林乐章的身前,将他扶了起来,说道:“朕知道老师为国为民,殚精竭虑,才疏忽了对后辈的教导,朕不怪你。”
“皇上,王子犯法尚与庶子同罪,何况是林瑜,”林乐章既感动又羞愧的说道,“臣下朝之后,便亲自带着犬子去领罚,臣教子不严,也理应受罚,自请在家中闭门思过。”
“那可不行,这朝堂之上怎能离了老师,”谢晟摇头说道,“林瑜有罪当罚,老师闭门思过就免了,只是以后还是多多管教才是。”
在林乐章对谢晟感激涕零,行礼谢恩之后,谢遥站起身来,立于高台之上,垂眼看着下方说道:“林大人,你身为中书令,为百官之首,行事当以身作则,本王知道你与夫人恩爱非常,可也要有个限度,溺子如害子的道理,不用本王去亲自告知贵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