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被忽略的信号
大约在主星时300亿秒前，b2v268恒星系收到一个宇宙坐标，来自宇宙联合委员会。
于是，和其他文明一样，他们向那个坐标派出了一艘侦查飞船，希望号。
但未来无法预测。
希望号在减速过程中偶遇一颗撞向目标行星的陨石，它的引擎正处于充能状态，整个船身动弹不得，被陨石直直砸进了那颗星球。
这就是夜云被困在地球上的原因。
b2v268是她的母星系，而她是侦察飞船上的唯一船员。
飞船很坚固，安全降落在地球上并不是问题，真正困难的点只有一个，那就是能量。
对于生活在蓝巨星照耀下的文明来说，伽马射线是他们最早学会使用的能量源，并且对伽马射线的运用将伴随文明的一生。
但太阳只是黄矮星！
黄矮星的能量那么微弱，在她的文明看来，几乎是漆黑一片。
并且岩态行星内部根本不会存在大量伽马射线！
被迫降落后，夜云立刻关闭了飞船的所有功能，她穿上宇航服，独自来到地面。宇航服是专为岩态行星打造的，呈特殊的椭圆形，在地面上翻滚前进。夜云几乎什么也看不到，最终，她在距飞船不远的一片山丘停下。
在严重缺乏伽马射线的情况下，她的身体陷入沉眠。
这种沉眠会消耗她的生命力，但别无他选。
飞船和宇航服都是用特殊强作用力材料制成的，在夜云沉睡期间，它们一刻不停地接收少得可怜的伽马射线，连一个伽马光子都不放过。
只有宇航服能量储备达到30，夜云才能苏醒一段时间。
而得益于太阳的又一次爆发，她再度苏醒。
醒来的生活也很无聊。
夜云不愿意浪费能量让宇航服回到飞船去，她很珍惜有意识的每一秒。具体表现在自言自语，自娱自乐。
但这次，情况有些许不同。
宇航服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行自检，在自检过程中，一个古老的信息分析程序第一次给出了肯定解……
“提示：检测到可能存在的文明信号，正在解析……”
“是什么波段的（惊讶）？”
“报告：无法测算其波段。”宇航服上的分析程序停了一会儿，“信号来源于分子的碰撞，频率大约在0-20000赫兹之间。”
夜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一次！这是她的文明第一次发现不同的信息传播方式！
“无论如何都要把信号解析出来（坚定）！”
一万秒过去……
“还没法解析吗（难过）？”
“报告：该信号不含完善的编译法则，无法正常解析。”
夜云的触角耷拉下来。
又很快仰起！
“我可以把这段信号扩散出去，说不定能获得更多信号（自信）！”
“报告：未搭载该类型的信号发生器，无法进行扩散。”
触角再次耷拉下来。
……
佟斯文的加班生活很无趣。
翻译，喝水，吃润喉糖，喝咖啡，熬夜，呼呼大睡。
或者在天文台的椅子上呼呼大睡。
简直像是以前生活的快节奏翻版，不同的是少了娱乐时间，多了敷衍余子轩的时间。
那篇已经修改无数次的论文《基于矩阵佟斯文变换法的多维语言翻译方法》，终究没有发表出去。
那些杂志编辑给他的回复里就差大骂扯淡了！
叶泽作为x计划的国内总负责人（副），每天也忙得脚不沾地，具体体现在他的学生王阳文已经完全变成了放养状态。
佟斯文蹲在墙角，默默围观王阳文打游戏。
“你论文怎么样了？”
王阳文眨眨眼：“斯文哥，换个话题。”
“你还有不到半年就该毕业了吧？论文答辩还剩四个月？”
王阳文手一抖，游戏里的小人儿啪叽一下撞在墙上。
捉弄人的感觉着实不错，佟斯文心血来潮，随口胡扯：“叶副教授跟我说，只要你能证明外星人不存在，毕业答辩他直接让你通过！”
没错，作为提出外星飞船假说的叶泽的学生，王阳文竟然是坚定的“不存在外星人”派。
“你说的是真的？”
嗯？这傻小子居然信了？
佟斯文郑重点头：“现在外星飞船事件搞得社会上一团糟，如果你真能证明外星人不存在，全世界都会感激你的，区区硕士毕业答辩还能不给你过？”
王阳文放下手机，眼中燃起熊熊大火：“我知道了！斯文哥！”
未来一周时间，他都没有再出现……
佟斯文感觉良心有点过意不去，他挑了个周五，特地打听到王阳文在的教研室，准备请他吃饭赔罪。
“斯文哥！你来得正好！”
王阳文从旋转椅上一跃而起，顶着几乎和叶泽一样厚的黑眼圈，手中是一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草稿纸。
嚯，有内味儿。
“我找到证明外星人不存在的证据了！”王阳文表情激动。
佟斯文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孩子傻了。
“文明的存续必然要传递信息，信息虽然没有能量，但信息的存在和传递是必然需要能量的。”王阳文得意道：“比如你我说话时传递的信息，实际上存在于空气振动时，空气分子的机械能里。
假设存在任意人类未知的外星人信息，可能是引力波信号，或者更离谱一点，强互作用力场信号，那么在漫长的宇宙演化时间里，这些信号肯定已经充斥了每一片空间。”
佟斯文不置可否。
这不就是简单的费米悖论吗？
他决定用黑暗森林理论来反驳王阳文。
王阳文继续道：“如果信息存在，那么信息熵必不为零。已知我们有两种方式计算熵，一是根据热力学公式，二是根据能量从有效到无效的转化，而第二种算法是不包含信息熵的。如果用两种方法计算出的熵值永远相同，就可以证明不存在任何其他文明！”
佟斯文还没捋清关系，王阳文已经拉起他冲出门，“走，咱们去实验验证一下。”
佟斯文跟着他来到山边一堆乱石里，发现那里早就堆好了仪器。
“你验证过？”
“那当然！”
王阳文开始摆弄佟斯文看不懂的公式，最后把结果给他看：“喏，是一样的。”
佟斯文摇头：“你这是假数据。”
王阳文气急败坏：“你来挑实验地点总行了吧？”
于是，佟斯文开车载着王阳文和仪器，轻车熟路地来到那片熟悉的荒地。
有独特风声的那处。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注定，那如鸟鸣流水般潺潺悦耳的诡异声音正在四周回响。
“哇哦。”王阳文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这是……雅丹地貌的独特风声？”
“我就说！”佟斯文赞赏地看着他，“你比之前那个地质学王教授聪明多了。”
二人架好仪器开始检测。
这里的情况比较复杂，王阳文测到数据后，便埋头在草稿纸上演算。佟斯文无聊至极，下意识地，他又开始尝试在心里翻译这种奇妙的声音。
由于高维语言的特殊性，这种声音直接听起来从未重复过。
但这次，佟斯文竟然感觉这些声音有些许熟悉，它不断地重复……重复……
“今天天气不错（欣喜）。”
“你好吗（欣喜）。”
“我没有武器（欣喜）。”
“……”
仿佛被一颗大石砸向胸口，佟斯文愣在原地。
那个声音回应了，它回应了！
“斯文哥！”王阳文从远处跑过来，声音里充满不可置信，“我算了三遍，两种方法的熵值……熵值不相同……”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佟斯文喃喃道：“人类肯定没想到，投资巨大建造射电望远镜，终日监听宇宙的声音，而最终，苦苦寻找的地外信号竟然就出现在地球上，在冷湖这个荒无人烟的破地方……
信号甚至以空气为媒介，每时每刻都在随风飘散……
太容易被忽略了。”
佟斯文说完便闭上嘴，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在心里默默道：爸，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