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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谎言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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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坚持着把不擅长的东西重复到擅长了一点,也是一种很难得的能力了。”晏河清最开始没意识到自己在安慰对方,仅仅为了好几分钟前他随口带过的一句话。

    “晏先生真会说话。”对方脸上挂着的是习惯性的笑容。很漂亮,是那种恰到好处的笑容,很容易讨人喜欢,叫人觉得他好相处又无害。他没什么表情的时候,那双眼睛显得懵懂又茫然,皱起眉还会显出几分锋利。可当他笑起来,眼尾的弧度却显得很温柔,叫人几乎觉得他是含着温情在望着你。

    当他静下来,不再跟人家嬉戏打闹,你就会发现他的眼睛是冷的,里面的内容物早在很久以前大概就被烧干净了,冷得彻底。

    晏河清觉得有个词挺适合形容乌木爻。

    心灰意冷。

    “怎么了?怎么这么看我?”

    “不,我……”

    乌木爻光顾着跟晏河清说话,没注意旁边一个人直冲冲地跑了过来,晏河清揽了他一把,顺便把肉串的木签拨开到了安全的角度。

    于是女人撞到了乌木爻旁边不远处正跟枪较劲的斗南。

    女人有些狼狈地擦了擦哭花了的脸,抬起头想要道歉,却在看见斗南的瞬间呆住了。

    “希斯里?”

    “……卡卡莉。”

    人们总是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时间地点,遇见最意想不到的人。

    半个小时之后,五个人坐在了路边的咖啡厅里。

    “所以,这位女士是哪位?”乌木爻把一杯饮料推过去,这个女人……还是应该叫女孩?她看起来年龄不大,身高不算很高,留着栗色的超短发,有种中性风格的感觉。她的眼尾上挑成漂亮的弧度,眼神看上去很不好惹。而且她应该患有虹膜异色症,因为她一只眼睛是普通的琥珀色,另一只眼睛却是银色的。

    不太正常的银色。

    她给人的感觉,像极了某种小巧又致命的捕猎者。比如耳廓狐,或者黑足猫。

    “是我……的老朋友。”斗南的声音不易察觉地哆嗦了一下,他小心地看了一眼晏河清,晏河清表面上看上去没什么,正在非常悠然自得地啃着冷了半截的肉串。

    “你应该不久前才回了纳什,怎么瘟疫一结束就又跑了?”晏河清咽下最后一口肉,问道。

    斗南内心疯狂流汗。

    完蛋,晏河清认识她。

    “你也说了瘟疫结束了,我哪里不能去?”女人毫不犹豫地回敬道,“倒是某人啊,逃婚逃得这么远。”

    晏河清被猛将一军,只觉被扎得心口疼,语气顿时弱了下去:“还没有订婚……”

    “都指名道姓了,跟订婚没有区别吧?贵族行事一向如此,我还以为你知道。”

    他当然知道,但他不喜欢。

    “咦,所以这位女士到底是谁?”乌木爻打岔道,他瞟了一眼笑容慌张的斗南和捂心口的晏河清。

    “我是圣堂的执剑祭司,名叫蓝雨珩,您好。”女人伸出手来,乌木爻同她握了握手:

    “您好,我叫乌木爻。”

    “您就是阿爻先生?我听希斯里提起过。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您。”

    完蛋。

    乌木爻瞟向晏河清,不出意外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一些非常微妙的东西。

    “卡卡莉,我现在的名字是斗南……”斗南弱弱道。

    “我现在也不叫卡卡莉,我叫蓝雨珩。”蓝雨珩毫不示弱地回怼。

    “所以,蓝女士。”乌木爻轻咳了一声,“您来做什么?刚刚好像看您……很伤心的样子。”

    “那是私事。”蓝雨珩的视线挪到一旁,“我这次来雾疆不是乱跑,雾疆最近有些怪事,分部的人解决不了,利泰尔把我打发来了。”

    “好的,懂了。那么您好好执行任务,我们就不奉陪了。”晏河清起身欲走。

    “先别走嘛。”蓝雨珩露出个狡黠的笑容,晏河清一看见她这表情就知道要坏事,“我可以雇你们,利泰尔说你们很好用。我比那个混蛋强点,不论如何,不该说的我不会跟圣堂提半个字,只要你们肯帮我,报酬也好说。”

    “不了谢谢,我给圣堂打的白工够多了。”晏河清推了推坐在自己外侧的乌木爻,乌木爻没动。

    “我可以帮你跟你家里人交涉,要知道沃利姐姐也不想嫁给你,她已经跟学术结婚十年了。”蓝雨珩笑得越发狡黠,叫人想起了某种叫做耳廓狐的动物。

    晏河清十分没骨气地又坐了回去。

    “唉……出任务为什么叫你个祭司来出?我还以为圣堂不会轻易放祭司出来。”晏河清有点心累。

    “我是执剑祭司,很多骑士都打不过我好不好。而且……”蓝雨珩的声音低了点,“最近发现了红名单上一个大家伙的踪迹,好多人被派去找了。”

    莫·红名单上的大家伙·殊坐在乌木爻旁边,感觉仿佛被从背后捅了一剑,十分难受。

    “什么大家伙?”晏河清问道。

    “你已经不在圣堂了,我不能说。”蓝雨珩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那些规则你也应该还记得,虽然我认为那些规则很操蛋,但我要保住这份工作也只能遵守。”

    晏河清表示理解。

    “换个地方说吧,去你们住的地方。”蓝雨珩起身,她外侧的斗南也跟着起身。

    晏河清狐疑地盯着斗南和蓝雨珩,又看了眼乌木爻。

    “哎蓝雨珩,斗南说你是他的老朋友,是怎么回事?”晏河清隔着中间的三个人问道。

    “你不知道?他唔唔唔……”蓝雨珩的嘴突然被斗南捂住了,她恶狠狠地咬了斗南一口,“干嘛啊?”

    “你别……我们不是……那个……”

    该怎么说?说以前跟晏河清撒了不少谎,现在因为一个蓝雨珩谎言全崩了?晏河清会不会把他们直接扔给圣堂处置?

    蓝雨珩回头看了他们几个好一会儿,才慢慢道:“我还以为传闻是真的……抱歉啊。”

    “又传了什么了?”晏河清深知流言可怖。

    “说前二骑团副团长跟一个男人厮混在一起,还有了俩孩子。”

    “艹。”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很抱歉。”

    晏河清瞪向莫殊,莫殊正在神游天际,并未理会他的怒火。

    “可要是假的,你们几个怎么会在一起?”蓝雨珩疑惑地望着他们,“还一起其乐融融地逛街。”

    完蛋。

    这回跳进娜姆湖也洗不清了。

    晏河清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莫名其妙就遭了家里好几顿骂了。

    “那只是当时为了避免被圣堂彻查编的谎话而已,晏先生正人君子,哪会跟我们这些人混在一起。只是我们三个一起在外旅行,恰好碰上的晏先生。”乌木爻解释道,“拜托蓝女士,记得回去帮忙澄清一下。”

    蓝雨珩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似乎依旧很不解于他们这几个人的关系。

    回了旅店,蓝雨珩给他们简单讲了雾疆最近发生的怪事。

    最近雾疆多了一些奇怪的死人,尸体干瘪,几乎被抽干了。圣堂本以为是没规矩的吸血鬼干的,于是找来了吸血鬼猎人,结果却什么都没抓到。

    然后就打算从圣堂里派个人好好调查一下,蓝雨珩就跑来了。

    “你自己接的任务,现在又找我们办。你说你当初接它干嘛?”晏河清忍不住道。

    “一个人做任务太无聊了。”蓝雨珩道,“大家一起多有趣。”

    有趣……个头啊。

    晏河清眼神复杂地看着蓝雨珩,知道自己……或者说他们,已经被盯上了。

    要命。

    ……

    神在第八日种下一棵树。树上结满了生命的种子。——《源记》

    ……

    送走了蓝雨珩,晏河清锁了门,转过身看向斗南和乌木爻:“所以你们之前认识?”

    “算是吧,一开始没认出来。”乌木爻笑眯眯的,看得晏河清几近心梗。

    “嘿嘿。”斗南试图蒙混过关。

    这次叫蓝雨珩坑大发了。

    “……行吧。”晏河清揉了揉额头,觉得头疼得很,“回屋休息吧,明天又得给圣堂打工了。”

    斗南忙不迭地滚回了里间,莫殊趁他关门以前也窜了进去。

    乌木爻理了理被褥:“我还以为你会多问几句。”

    “我问你会说吗?”

    “这个,看情况——”

    “所以就不劳您费心编故事了。”晏河清倒在了床上,占据了床铺的窄窄一边,背对着乌木爻,“你过去的事跟我也没有关系。”

    乌木爻扯了扯嘴角,实在是有点笑不出来了,于是伸手关掉了灯,让房间陷入令人心安的黑暗里。

    在黑暗里,一切形体的存在都没了意义,大家都被黑暗相连,融为了一体。

    他们在旁人看来一定很奇怪。

    睡着一张大床,却各自占据着床边一角,手臂都悬在床外,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固执。

    里间的俩孩子没这么些纠纠缠缠的心思,但也不会像寻常人家兄弟那般亲密。他们的主要对话基本都是“你压了我的尾巴”以及“你尾巴怎么这么长”诸如此类毫无营养的对话。

    一点意义也没有的对话。

    但就是叫人觉得很高兴、很愉快、很轻松,好像错过的某些东西被追回了分毫,融进了骨血,让人变得完整,不再支离破碎、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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