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启程
乌云一直蔓延到纳什城外很远的地方。
那份纸质的资料,他们看完就被晏河清烧了个干净。
圣堂自从诺伦王报了失窃就明白了什么,直接着手调查,根据藏宝库中恶魔留下的痕迹追踪,确定其位置。
恶魔大多还是住在深渊之底,那里是绝大多数恶魔的老家。很大一部分恶魔没那么坏,他们也不是个个成天都想着为祸人间。但就像天使里也有堕天使,精灵里也有犯罪者,人类里也有罪大恶极的凶犯,恶魔里也有那么一些总喜欢去诱惑人类什么的,一般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礼尚往来的交易,但这交易却不能单方面违约。人类违约恶魔就会降下灾难,小到石头磕脚趾大到国家的倾覆。恶魔违约上天也会降下灾祸,据说是遭雷劈,视情况而定劈几下的那种,大抵这就是所谓的天道。不过目前为止有记录的,都是人类违约被降下了灾祸。
这个恶魔比较特殊,他的位置被锁定在幽冥之森深处,那地方麻烦得很,连着几座山,牵着几条谷,是一大片属于鬼族的聚居地,已经不属于诺伦的范围了。
当天傍晚,他们在距离幽冥之森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扎了营。没有意外的话到明天中午他们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这地方天黑了赶路挺危险的,他们也不打算贸然前行。
晏河清是个二流的巫医,三流的巫师。他利用空间系巫术把一行四个人传送了四次才传送到这个地方,差点没把人都传吐出来。
“看来小清真的是……最近才转行做巫师啊。”乌木爻挤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
传送类的法术,一方面精准度是个问题,一方面只能把人送去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
“你叫谁小清呢?”晏河清咔吧一把折断了原本打算直接丢进火堆里的树枝。
这称呼听起来像蛇精。
“叫你啊。不然叫你小晏?小河?”乌木爻啃着不知名的果实,总之看起来能吃,“小河清?”
“你别得寸进尺好不好。”晏河清本来想说这么称呼他一个老大不小的人合适吗,后来一想……
这人指不定比自己年龄大还是小啊。
永安十一年前沉寂,他如果真的是永安的一员,而且从传闻中造成永安团灭的任务中活了下来……那时候他怎么也不可能只是十几岁的小孩。
乌木爻又拿着根糖棍在他的嘴边晃。
晏河清状似不耐烦地抽走那根糖棍,塞进自己的烟盒里:“逗小孩呢?有本事把我烟还我。”
“可我看你吃得挺开心的。”乌木爻笑眯眯的。
晏河清一时间居然无法反驳。
真是要了命了,快点把恶魔砍了吧,这样就不用面对这家伙了。
一旁的斗南看着他俩,悄咪咪地挪到了莫殊旁边。
“做什么?”莫殊条件反射地一躲。
“阿爻先生看着也挺稳重的,怎么面对晏先生就这么……呃,活泼?”斗南小声地说道,他实在是对这个问题感到无解,又觉得去问本人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于是决定和莫殊探讨一下。
“你为什么找我搭话?”莫殊反问道。
斗南一愣,这是什么诡异的反问。
“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救了我,而不是把我转送圣堂,或者丢下不管?”
斗南又一愣,居然真的开始思考起这些问题来了。
“有些问题没有答案的,它只是存在了,发生了而已。”莫殊倚着一棵树,眯着眼睛盯着篝火。火光映在他的眼睛里,映出一片暖色,“就像你如果问我……为什么那天街上那么多人,偏偏我只偷了你的钱袋一样。”
斗南继续思考,莫殊懒得管他,仰头望天,试图从星星里看出些什么,但这会儿天还没完全黑,看不到什么星星。
而且今天这块地区大概也是阴天,天黑了估计也看不到几颗星星。
“大概是因为晏先生总是皱着眉头,一副颓废严肃又焦虑的样子?”沉默了有一会儿的斗南突然开口,莫殊一时间都搞不懂他在说什么。
“有些人看到别人开心,自己也会快乐一点,所以阿爻先生去招惹晏先生?”斗南的眼睛泛着光,“就像我看你总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很想看看你顺毛的样子,所以忍不住想招惹。”
“谁像那东西……喂你自说自话得过头了吧。”莫殊用一根指头戳开了斗南靠近了些的头,“你好奇你去问他本人啊,跟我说个什么。”
“这种事问本人会有些不礼貌吧。”
“在背后议论人家才更不礼貌吧?”
莫殊挪了挪,简直像个自闭儿童,或者是什么习惯于生活在黑暗里的生物,见不得光明,仿佛生怕见了光就会如同飞蛾见了火,会不管不顾地扑上去,然后魂飞魄散。
“啊,对了。”斗南好像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
“又怎么了?”莫殊看向他。
“我之前每每遇到新认识的人,或者是聊得来的路人,都会请他们帮我写一点东西。这两天意外太多,都忘记了。”斗南掏出之前他写写画画的厚本子。
鉴于他们此行目的是砍恶魔,所以还是轻装上阵的好,因此晏河清给了斗南一个魔术袋,让他把他乱七八糟的本子钱袋琴什么都通通放进去,省的到时候碍事。
“啊?写东西?写什么?”莫殊满脸茫然地看着对方递过来的那个本子。
“什么都可以,我会借此寻找写诗歌的灵感。”斗南满脸兴致盎然地看着他,看得他有些无措。
“还是算了吧,我被贼养大,没什么文化。”莫殊扯着理由表示拒绝。
“没关系啊。”斗南把本子翻开到某页,给莫殊看那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这是一个孩子写的。”
莫殊仔细地辨认那些字迹,发现那不知名的孩子写的是:
不对任何事情抱有任何期待的话,就不会被伤害了。
也不要轻易对谁承诺任何事,不然言而无信的话会伤害到别人。
“……挺有道理的。”莫殊干巴巴道,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一个孩子写的文字。
“那时候她的母亲刚刚病世,前一晚她还在向她的孩子承诺,她会好起来的。”斗南的声音很轻,声音也放低了。
莫殊张了张嘴,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他匮乏的语言不允许他发表什么适时的感慨。
“随便写什么都好,反正这件事了结之后,我们大概也不会再见面了,就当是个未来的回忆和纪念。”斗南用手肘戳了戳莫殊,对方下意识地向旁边一缩,好像被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的动物,浑身都是炸起来的毛。
莫殊看向这个整个就是一大写的“谜”字的吟游诗人,一瞬间觉得有什么东西就要脱轨的感觉。
他的感觉一向是很准的,他可是占卜师啊。
斗南的嘴角勾着单纯又阳光的弧度,眼睛在篝火映照下泛着光,就像夕阳下的娜姆湖,璀璨得惊人,金色的头发被镀上一层暖光,于是它更接近阳光的颜色了。
这个人仿佛就是由阳光、晨露和其他别的什么最纯净的物质组成的一样,简直像个阴暗绝缘体。
莫名……令人向往。
莫殊在黑暗里渡过许多年,黑暗里生活的生物都有趋光性。
但他懂得很多光源背后是捕猎者的长刀。
莫殊知道许多社会上的规则,待人接物处事的技巧,谈话的手段,甚至懂得如何吸引别人的目光,如何让别人喜欢自己。家长手下什么人精都有,时间久了他也不傻,都能学个一二,只是他愿不愿意学以致用的问题。
只是这一瞬间他不那么愿意去试探这光源背后是否有渔网、长矛或者捕兽夹。
少年人总有冲动的时候。
于是莫殊到底还是接过了那个厚厚的本子,他的视线和斗南的在空气中短暂地接触,又分开。他突然意识到这大概是对方对自己之前说他的眼睛像娜姆湖的回礼。
他让他无措了,于是对方回敬过来,同样令他感到了无措,某种暧昧不明的东西被刻意地制造出一点,散落在空气里。
简直像在博弈,但落子无悔。
莫殊抽出夹在本子里的笔,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写下一句:活着特别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斗南也没对那五个字发表任何的看法,又颠颠地去找乌木爻和晏河清了。
然后斗南又跑回来,就像小孩子之间常说“我跟你说个秘密”,但实际这事情所有人都听到了的感觉似的,他给莫殊看乌木爻和晏河清写的东西。
莫殊多少还是有些好奇的,毕竟在座的各位身上都套着一层又一层的谜,能多了解一点,自己也能心安一点。
晏河清:生活不易,且活且珍惜。
行吧,看他那样子就看出来了。
乌木爻相对来说就写的文艺一点,或者说比较神叨:
见过天光乍破。
然后就没了,斗南总觉得他话只说了半截。
莫殊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不予评价。
斗南这行为,其实算是在摸底,但可惜谁都不中招,他这就有些……自讨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