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寻找家长
“哎呀，这可怎么办……我们这里也没有空房了……”这位年近五十的姐姐只觉心都快被这小可怜的语气给揉碎了。
“姐姐，我们好不容易才团聚，别让我们分开好吗？”
莫殊的语气成功让斗南浑身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简直对他的演技叹为观止，如果他的表情能再到位一点的话就更完美了。
“那、那好吧……下不为例哦！看在现在是特殊时期……”店主把门关上了。
“姐姐再见。”
莫殊眼看着门重新上锁，迅速一把甩开了乌木爻的衣角，站起身狠狠地啐了口，几近干呕：“什么玩意儿。”
“我被恶心到了。”斗南摸了摸胸口，安抚了一下自己。
“确实他妈的很恶心。”莫殊瞪了眼乌木爻和晏河清，“还不是不想他们多问。”
“我看起来已经像这么大个孩子的爹了吗？”晏河清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你把胡子刮了也许就像这么大个孩子的哥了。”乌木爻打趣道。
“别闹……我说，你真要去掺和这小鬼的破事？我可不管。”晏河清表示拒绝。
“嗯。你好好在这待着就好。”乌木爻无所谓，毕竟谁也不是谁的谁。
一旁的斗南又在发呆。
不过这次他盯着的不是虚空一点，是莫殊的眼睛。
真奇怪。
他又开始不着边际地想着一些东西。
昨晚看明明像猫的眼睛一样在夜里发亮。
现在看完全就是乌漆漆的两团墨，泛不起半点波澜。
真奇怪。
莫殊叫他看得发毛，忍不住道：“喂。”
斗南回过神来：“嗯？”
莫殊眯了眯眼睛。
斗南又凑近了点看，外面天光昏暗，也许是他没看清楚？
还是乌黑的，像梦里的那片天空。
那就是昨晚看错了吧。
从某种方面来讲，斗南是个非常喜欢自说自话的人。
“不是蓝的啊。”莫殊突然开口，斗南发散出去的思维终于飘回来了点。
“什么？”斗南一时间没理解。
“不是蓝的啊，你的眼睛。是湖绿色里面夹了宝石一样的蓝色，像娜姆湖。”莫殊笑起来，有那么点挑衅的味道，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来了一点点虎牙，看上去狡黠无比，“不是都喜欢说‘金发碧眼’吗？”
斗南的脸倏地有些发热，他慌忙后退了几步，暗想这货难不成是从妖精族里面跑出来的。这人的眼睛干净得要命，身为一个偷鸡摸狗的贼，未免也太干净了，让斗南一时之间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身为吟游诗人的斗南自然知道娜姆湖，那是诺伦最重要的水库之一，也是全大陆最美的湖。
这坏小子……
斗南揉了揉脸颊，心说自己居然被这么个小男孩子搞得这么狼狈。
“莫殊，我们走吧。”乌木爻在叫莫殊。
对方这么上赶着帮自己，莫殊自然不会拒绝。
“我们回来时会敲门的。”乌木爻看向晏河清，露出个笑容。
外面天光昏暗，下过一晚的雨，今天也依旧没有放晴。
街上静悄悄的，昨日的狼藉被雨水洗刷掉一部分，但彩车还是停在那里，街角的报纸也还黏在路上。
莫殊带着乌木爻穿梭在巷子里。
“今早我去取钱袋的时候，遇上了一个兄弟——我们必须互称兄弟——他一看到我，就疯狂地冲了过来，用刀指着我，他说他们一直在找我，说我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我没事什么的——我不懂他什么意思，不过他身上有很奇怪的味道。”莫殊贴着墙壁，眯着眼睛观察巷子对面一栋楼房的情况，“我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还在城里转了一圈——那栋楼的顶层，连同天台，都是家长的。”
那栋房子看起来很旧，有些年头了，几乎有些摇摇欲坠，简直让人有些怀疑为什么纳什这个大城里还会有这样的楼房。
“你确定他在里面？”
“确定。”莫殊懒得解释，家长是个很懂得瞻前顾后、并且绝对不会轻易将计划假他人之手执行的人，他一定会想办法处理鹰眼他们，也一定会派出人手来抓自己，并且一定由他下令指挥，但这样一来他就不可能来得及在戒严之前出城了。
他甚至可能反其道而行，偏偏就打算在纳什城里渡过戒严的时间。毕竟他是在纳什城里生活了许多年的老油条了，这大纳什城里也有不少有关偷渡、黑市之类的灰色地带，当然也有十五平不到的房间挤下二十人住了满满一栋危楼的三不管地区。这区区一整层楼加上天台住三十多人，不算什么的，完全可以应付得了检查——只要没有病患。
所以那五个人一定会被处理。
而现在巡逻队还没有搜查到这个街区。
所以……
他们走出小巷，穿过静谧的街道，找到大门，走了进去。
楼里一片寂静。灾难面前众人都变得沉默，仿佛不出声就可以免去一切祸端。
顶层是六楼。
他们慢慢地爬了上去。
这一整层都是家长的，顶层的楼梯口有一扇门，而莫殊有这扇门的钥匙。
不过等他们走到门口，就发现钥匙没用。
因为门是开着的。
莫殊拉起破旧黑色斗篷的领口，捂住了口鼻，他闻到了不大好的味道。
他顺便回头看了眼乌木爻，那人后知后觉地用他那件斗篷把口鼻遮了，看起来极其敷衍。
然后莫殊小心地上前，脚下的动作极轻，像猫，连呼吸的声音都压的极低。
他小心翼翼地在门缝处观察了一会儿，慢慢地推开门。
门后是一条走廊，走廊两侧有许多房间。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被家长改造了，打通了相连的房间，变成了一个公共的区域，用来给不讨他喜欢的孩子作睡觉用的房间，还有平日里大家一起呆着的地方。只有家长喜欢的孩子才能有床睡，还是小小的上下铺，拥挤地挤在仅有的几间没被打通的屋子里。而家长本人占了最大的单人间，还改造了几间单人间作为惩罚室和仓库。
楼层门在走廊尽头，所以莫殊刚推开门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看见。他只是闻到了衣物难以遮盖的花香涌了出来。
他动作极快，闪身就进去了，乌木爻甚至来不及阻止。
随即莫殊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走廊这头，距离门口不过两米远的那具人体，一时间心脏颤抖得厉害，就像极度受惊的野兽，动弹不得。
血肉构成的花在他眼前绽放，而那个人甚至还在抽搐。
再往前，还有……很多。
乌木爻一把捂住他的眼睛，把他拖了出来。
莫殊还没从那画面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回去吧。”乌木爻的声音很冷静，“里面的人不可能活下来。”
“不……”莫殊垂了垂眼睑，“我有事要问家长。”
家长在里面。他知道的，但不知该如何解释，也并不想解释。该说什么，他真的会占卜吗？
“你可能会被传染哦。”
莫殊回头看了这个红头发的青年人一眼，上挑的眼角弧度锋利，像藏着刀子，几乎要把对方脸上的什么东西戳破。
“你不怕被传染吗？”莫殊问道。
“怕啊。”乌木爻的语气平淡而坦然。
撒谎。
他根本就不怕。非但不怕，还乐在其中。这种人喜欢在悬崖上走钢丝，不是为了惊险刺激，而是想看看自己这次能不能死。
莫殊不喜欢这种人，他们的眼睛里藏着很多东西，他不想接触那种东西，那东西比圣堂之底的冰块还要阴冷。
“先说好。”莫殊举起手，做了个像是投降的姿势，“这病我见过，并且当时我就生活在那个村庄，只有我活着逃了出来。”
“嗯。所以你不会被传染。”乌木爻非常顺利地接受了莫殊的抗体设定。
“是的。所以……”
“你进去吧。”乌木爻点点头，“我就跟在你后面。我多少懂点医术，没那么容易被传染，你不用担心我。”
莫殊点头。乌木爻的这一点他很喜欢，不多矫情也不多废话，刚刚好的感觉。
只是这种人，该是在人世间摸爬滚打了多久，才练就的这种技能。
莫殊轻轻推开门，向里面走去。
他的背影看起来单薄却坚定，似乎完全不受周遭环境的影响。
乌木爻低下头去看那些人，其实已经不怎么成人形了。
他们血肉溃烂，身体肿胀，却还在抽搐着，虽然连□□声都发不出来。
有人伸出已经没多少完整皮肉的手臂，试图拉住乌木爻，他避开了。
乌木爻自认没有晏河清的医者父母心，他在想要不要给他们个痛快。
不过……或许还是暂时算了，看莫殊的吧。
反正……
乌木爻的大脑放空了一瞬间，险些被脚下的一条手臂绊到。
他也只是独身太久，于是想试着跟什么人扯上点关系罢了。
莫殊一扇门一扇门地打开查看，屋内景象各有不同，却都是一副人间地狱的场景，乌木爻几次以为他要吐了，但他没有，似乎心态良好地接受了这一幕幕。
走廊和各个房间内到处都是斑斑血迹，看样子似乎是他们在抓挠踉跄间到处蹭的，整个空间内充斥浓到呛鼻子的花香味，闻多了很反胃。
从头到尾十二扇门，一条走廊，莫殊一扇门一扇门地打开查看，确认人数，在打开最后一扇门之前，他停了停。
乌木爻也停在他身后，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