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西凉
周飘飘嘀咕道:“方才还说人家,我看你们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燕风驰剑眉一挑:“你说什么?”
“我说,天色已晚,”飘飘到嘴边儿的话转了个急弯儿,着补道:“燕将军军务繁忙,还是不要耽误了休息才是。”
她明日还要去找阎诚问清楚塬县的事情,此时的确是一身疲惫,若不是被他牵制在此,都可以做三场美梦了。
燕风驰的表情却倏然严肃起来,月光轻描淡写地描摹出他俊俏的侧脸,这让他在夜色中不再酷肖阎罗恶鬼,倒如同一尊温柔强大的神祗。
周飘飘看着他的脸色,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起。
只听他淡淡道:“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听闻圣上说,待周将军这次凯旋,便封他为侯。”
“那自然是好的,”周飘飘隐约感到事态不会如此轻松,只略一颔首,道,“往后这些小事将军不必亲自来传,我们自等圣上旨意便是。”
燕风驰却答非所问:“那你可知,圣上要封他为什么侯?”
周飘飘不明就里道:“……什么侯?”
“周将军新的府邸正在修缮,圣上命他镇守西域,”他的话语在汾都的夜风中有些失真,断断续续道,“往后便就是西凉云阳侯。”
“西凉……云阳侯?“
“正是,”燕风驰这才将目光收回来,重新与她四目相接,眸中微不可察划过一丝情绪,“府中家眷大抵要跟随周将军一并前往西凉,不过我已向圣上请示,你身子弱,大可安心在汾都养身体。”
这……
周飘飘只感觉眼前一黑,心脏仿佛中了一记重锤。
一时间如此重磅的信息量显然冲击到了她,脑海里像是老旧电视的雪花屏一般,黑白交错嗡嗡作响。
飘飘怔怔地盯着燕风驰,又将他的话落回肚中咀嚼了半天,才将将捋顺过来。
父亲封了侯是不假,表面看上去是升官加爵,无上荣光,可都道宁做汾都民,不入蛮荒仕。
说得好听点是举家搬迁,说得难听些,这分明是要将她周府全家老小流放去西凉!
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周伯乾向来与朝中同僚和睦,虽战功彪炳,却从不喧宾夺主,为人处事十分低调,圣上为何突然派他戍边,将他从眼皮子底下的汾都赶走?
除非……
“燕将军,”周飘飘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别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眉关紧锁,“此次平叛意不在镇压突厥,而是在找出朝中内鬼,我爹分明功不至此,为何封侯?”
燕风驰没有说话,薄唇微动,周飘飘借着月光看清楚了他的口型——上下齿相阖,唇瓣呈圆形,最终勾向两侧。
周飘飘瞳孔骤然收缩。
尚书令!
是了,除非有人从中作梗。
定是那日她在皇后寿宴驳了徐渚的面子,这才惹上了徐从海。他位高权重,想要摁死周家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功夫,如今将她全家赶往西凉,也是要给她一个警告。
而且这一步棋之狠,更是直接将周家在汾都的势力架空了。
恐怕周飘飘能留在这里,也是圣上看在燕风驰的面子上,徐从海看她是一介女流,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可是周飘飘却有一点不明。
但就为了她女儿的面子,徐从海至于做到这一步吗?
周飘飘暗暗攥紧了拳头。
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这个世界的节奏仿佛就在她穿越而来那一刻骤然加快,端王谋反、忍冬花、塬县灭门、迁居西凉,这些事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可偏偏周飘飘又身处洪流中央,像是冥冥之中注定要卷进这些事情里来。
这就像是限时任务,必须要全部解决之后,才能在这个世界里有一线生机。
周飘飘的大脑几乎快要爆炸,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才躬身作揖道:“多谢燕将军告诉我这些,此情,小女子以后定会还给将军。”
燕风驰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脸。
周飘飘的长相并不是汾都受喜爱的明媚热烈那一挂,远山黛眉,杏目圆眼,像是万花丛中一抹不起眼铃兰,却坚韧、勇敢,让人挪不开眼。
分明是如此孱弱的身子、如此细瘦的肩膀,却如此坚韧不拔。
他本以为这周家娘子会被这件事吓倒,却不曾想她连半字求助都未发,便忍不住张了张口,下意识道:“你……”
你可以与我一同生活,我会保护你。
但怕打草惊蛇,燕风驰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抿了抿唇,只隐忍道:“你往后在汾都要行事小心,有事可以来找我。”
“还有,”燕风驰垂下眼,眸色沉沉,盯着那张玉雪可爱的脸,喃喃道:“上次我在府中便想问,你先前……”
“小姐!”
青罗挑着灯,气喘吁吁地从门内跑出来,一脸焦急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奴婢可担心死你了。”
……
送走燕风驰,周飘飘才满身疲惫地把自己扔在床上。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胸中烦躁,便随手扯了张纸铺在床上,又拿了支笔,翘着脚,开始写写画画。
面对一些棘手的问题,最好是将其按照顺序列下来,然后逐个击破。这是周飘飘的老师教给她的,于是她沉吟了一会儿,开始将这些天的事情捋顺。
首先迫在眉睫的事情有两件,一是要解决塬县灭门案,二是要让堂姊与阎诚退亲。
这两件事的切入点很明显,便只有一个人——阎诚,若想解决,明日就必须再去会一会阎诚。
而后便是自己要在汾都立稳脚跟。
如今圣上那边已快马加鞭下了决议,说明西凉那边已有捷报传来,爹爹不日便会回到汾都。举家搬迁后他们兄妹三人举目无亲,而她又只是一介女流,定会受人欺辱。周飘飘突然想起昭妃那句话:
“唯有自身强大,方才能安身立命。”
之后便是弄清楚徐从海为何要如此针对周家,不知为何,她总隐约感觉这次仅仅是开端,往后还会有更大的事情发生。
至于最后一点……周飘飘摸出自己的玉佩,在光下摩挲着,指尖轻轻蹭过那朵忍冬花,低声唤道:“娘,这忍冬,到底是何意?”
眼皮越来越沉,仿佛有千斤重。
她今日奔波了一天,全身所有部件儿都在叫嚣着要休息,最后周飘飘终于撑不住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