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面圣
进了午门，便有宫人领周飘飘，越过三关五门，这才进到了政德殿。
虽说往日也曾看了不少宫斗剧，跟随旅游团参观过皇宫旧址，但当真进了宫，看见崇帝的那一眼，周飘飘才觉得一股无言的压迫感笼在头上。
那不是一个人或一个物带来的，而是扑面而来的岁月的厚重感。
金漆龙袍，十二冕旒，荡尽悠悠岁月，承载天下苍生，是触手可及的过往，是切实摆在面前的宏伟历史。
崇帝端坐龙椅，不怒自威。
此时青罗不在身边，飘飘有些手足无措，只能仿照记忆中的样子，干脆利落屈膝跪地磕了个响的，恭敬道：“臣女周飘飘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崇帝道：“免礼吧。你便是阿擎口中那个交付证据的周家娘子，倒果真不同凡响。”
周飘飘捂着闷痛的脑门儿，愣愣地直起身，不解道：“阿擎？臣、臣女不曾识得什么阿擎。”
崇帝掌心摩挲着扶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还不等飘飘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一道冷冽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道：“周娘子怎么翻脸不认人，你同我明明今晨还一同策马前来。”
几条黑线从飘飘脑门儿上滑下。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那圣上口中的阿擎便是燕风驰，燕风驰即是阿擎，怪不得什么证据之辞如此耳熟。
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飘飘强颜欢笑着转头，看着那瘟神大步流星自殿门进来，一双蹬着云纹靴的长腿便停在飘飘身边，然后屈膝行了跪拜礼，双掌相合颔首道：“臣燕风驰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帝含笑道：“免礼，朕见你那日如此夸赞这小女娘，还当你们已经熟稔了，怎的今日在朕面前如此拘谨？”
“周飘飘，你可是惧朕？”
这下又轮到周飘飘一脸懵。
不是，他到底说了什么。
飘飘无言，心里哀嚎遇人不淑，这才认识了几天，老底都要给交出去了。
她又偷偷在心里狠狠剜了几眼身旁这尊口无遮拦的大佛，才斟酌道：“陛下贵为天子，当如凡人见仙，俗物见龙，自然心生敬畏。”
“不过陛下有一点当真是误会了，臣女与燕将军不过几面之缘罢了，并不是因为拘谨，而是本身并不熟悉。”
崇帝了然点头，周飘飘这才松了口气，心说这场可算圆回来了。
但瘟神本人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她的意思，反倒是侧首过来，居高临下，剑眉微挑，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并不熟悉？”
他的声线显然沉了下去，即便语调仍无波澜，但仍旧听得其中有一丝不虞。
“周娘子，自我见到你以来，单是救你便救了两次，这是要翻脸不认人？”
周飘飘：……
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
飘飘气结：“真是有劳将军大驾了，敢问可是我求着你救我了？”
燕风驰不以为然：“若我昨日不救你，现在这话周娘子当是托梦告与我的。”
飘飘瞬间被他这民俗恐怖气息浓厚的威胁惊到了，挺直腰板儿张了张口，最终只挤出一个“你”字。
她此时恨不得冲上去掐死这个出言无忌的瘟神，又碍于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只好忍气吞声，将燕风驰在心里凌迟了八百次。
然而崇帝却看得津津有味，就差差人端一盘西瓜上来吃，好继续当他的吃瓜群众。
似乎是注意到周飘飘盯着自己的目光，崇帝这才咳嗽一声，收敛道：“好了，这里是政德殿，不是让你们吵架的地方。”
“周飘飘，你姑母也一直惦念着你，如今你进了宫，让她好好教导你，莫在皇后的寿宴上失了规矩。”
周飘飘应声，又壮着胆子问：“那臣女参加完寿宴，便可以回家了吗？”
崇帝挑眉：“你的意思可是朕的皇宫还不若一个小小的宁远将军府？”
“不是的，”飘飘连忙低头，诚恳解释道：“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窝，皇宫自是有万般好处，臣女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宫殿。可比起荣华富贵，臣女觉得还是宁远将军府更有家的味道，所以还望陛下开恩，准许臣女回家。”
“好，好，”崇帝捋了捋胡须，乐呵道：“倒没想到是个重情重义的，待皇后寿宴结束，朕让阿擎送你回府。”
怎么又是他。
周飘飘简直怀疑自己不是单纯的穿越，而是拿了什么剧本，才一直跟这瘟神纠缠不清。
她连忙躬身合掌：“不必了，燕将军军务繁忙，怎能劳烦，我自己回去便是了。”
飘飘为表诚心，脑袋都几乎要磕到地上去，自然没注意到，她说这句话时，燕风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也罢，”崇帝摆摆手，揉捏了一下眉心，道：“朕乏了，阿擎，你带她去明枫宫吧。”
两人一同行礼：“是。”
……
政德殿到明枫宫不过十几分钟的脚程，前有宫女作引，只需绕过一处拐角，便就是明枫宫了。
等周飘飘站到宫门外，才看清，其中的枫字竟然是枫叶的枫。
她心下有些吃惊，若没记错，她姑母便是叫周问枫，而皇上竟直接赏赐了一座以枫为名的院落，可见其受宠程度，甚至有比肩皇后的趋势。
这说明什么。
周飘飘眼神飘忽。
这说明姑母是一条可遇而不可求的粗壮大腿啊！
飘飘心里已然开始为自己暗暗鼓劲，这一世，她一定要抱紧这条大腿！
宫女先行为两人打开宫门，周飘飘便偷偷探头向里打量了去。
只见一名身着百蝶穿花大红绸衣的女子正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柔荑扶绳，两名婢子在身后推她荡起，泄出一段银铃似的笑声。
位居妃位，便敢大肆穿红，其地位亦不言自明。
虽看不清相貌，但从声音听得出，昭妃绝然是名美人。
宫女上前通报，福身行礼：“娘娘，燕将军和周三小姐来了。”
昭妃柳眉一扬，先是偷偷瞥了一眼门口，见燕风驰果然在，立马假模假样作哭腔道：“阿擎来了，哎唷，这混小子，回汾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来看看本宫！”
“在哪儿呢，这混小子在哪儿呢？”
她声儿扬得极高，仿佛是要说给谁听。
不知怎的，周飘飘莫名感觉身旁人身形一僵。
下一秒，昭妃便从秋千上下来，拎着裙摆不过几步便到了门口，素指一抬，蔻甲便拧上燕风驰的耳朵，恶狠狠道：“说，为什么不来看本宫？”
燕风驰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眉眼无波，却略一俯身，让她拧得更为方便。还顺便抽出手，行了个礼，道：“臣见过昭妃娘娘，前几日军务繁忙，实不能抽身，望娘娘见谅。”
“哼，”昭妃这才开恩松了手，转而将目光投向周飘飘。
忽然，她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似的突然一怔，手不受控制抚上了飘飘的脸颊，纤长鸦睫微敛，有些动容：“你、你便是飘飘吧。”
飘飘略一福身，垂下头，声音也跟着有些颤抖，像是在强忍悲伤情绪，低低道：“飘飘见过姑母。”
一别十余年，这姑侄相认的场景无不令明枫宫动容，但唯有周飘飘知道一件事。
她嘴一瓢，差点儿说成见过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