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晓庄铜棺（三）
与这闷响相伴的，还有几声肝胆俱裂的疾呼：“钱俺也不要咧！老辈人说得对，真的有鬼！”
随着那老头一阵狼狈的颤声惊呼，那几个本已畏葸不前的汉子，似是已然吓滑了胆，撂下掘土的家伙，顷刻间抱头，落荒而逃。
刹那间，墓中只剩三个人，还有一根虽则尚且静立在棺前，摇动间，却也随时可能熄灭的火把。当然，除此之外，还有那一副恐怖的棺材。
此刻，那笃笃的敲击声，正自那棺材中发出……
这声响，就好似敲门声一般，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此刻，茅易感觉到，他脖子后面的所有寒毛，都已经完全倒竖了起来。难道，这里面的东西，真的能自己敲棺材不成？难不成，它真的，已经活了过来？
放在过去，茅易是万万不肯相信，也不能相信的。可是，此刻，伴随着夜风阴阳怪气的回旋，那声音仍在持续着，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三声过后，却又突然停顿了下来。
只是，这停顿，却加更教人恐惧。因为它似在等待着棺外人的回应，却又可能随时响起。
“害怕吗？”那黄衫老者身形微微颤抖，语气却还算镇静。待他缓缓转回头来，却不由得大惊失色。
“你……你们……”他向二人方向一指，像是看见了极为恐怖的东西，随即一个趔趄。要不是身后有墙，他早已倒在了地上。
“李瞎子！”茅易和雷连山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原来，这人，正是日间给雷三叔家看房屋风水的李老先生。
先前，他刚刚被茅易好一顿羞辱，没想到天刚黑，他又做起了盗坟掘墓的营生来。
李瞎子颤了半天，强自镇静，似是看穿了二人的想法。他缓了缓，已然没了白天的愤怒，反而淡淡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原来，这一代有墓，他是老早就知道的。
前些天，就有人说这路上，一到晚上有声音，找李瞎子来看过一次。从铲上来的土看，他断定下面必然有个古墓。今天，他被茅易坏了名声，自知在这一带很难混下去了，于是准备偷挖点东西，卖了当路费，换个地方东山再起。
茅易知道，李瞎子虽然表面上风光，这些年赚来的钱，基本也挥霍掉了。要不然，他眼中的萝卜花，也不至于迟迟不治。确实，风水先生，就没几个有钱的，也很难守得住财。只是，茅易没想到，李瞎子竟然是个齐派土夫子。
然而，不等李瞎子说完，随着“咚”的一声闷响，竟像是那棺中的东西要破棺而出。
如果说，那先前笃笃笃的敲击声可能是风吹的什么东西，这一声响动，没有一股大力道，是绝对做不到的。
所以，这棺中，有能动的东西无疑了。此时，茅易的眼角开始跳动，他很是紧张。
随着这一声闷响，李瞎子猛地一跳，跳到茅易身边，沉声说道：“是个粽子！”粽子，自然就是接了气的僵尸。
茅易听他这么说，虽心中颤抖，却也不禁摇摇头道：“这地方，不太可能有那东西！”
“为什么？”雷连山也不禁皱眉。
“一般的棺材，可能有这个动静？！”李瞎子反问道。
茅易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他只是感觉。而感觉，必然也有不准的时候。
三人都不说话了，棺材也不再出动静。
“走？还是开？！”雷连山率先沉不住气。
“开！”李瞎子沉声道，“要是你们第一次遇上，就不敢开，它会一辈子出现在你们的梦里！”他之所以这样说，也不知道他说了句实话，还是自己想要东西，又不敢开。
不过，第一次下墓，就留下不能解决的阴影，也绝对不是好的预兆。
“奶奶的！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他妈都21世纪了，你们这些牛鬼蛇神，还能反上天了？！”
说话间，雷连山抄起一个洋镐，抡圆了膀子，朝着棺材一镐劈了下去。他这不是开棺，是要硬生生把棺材劈开。
此时，如果由着雷连山的力气，这几百年的棺材，怎么也得破了个洞不可。然而，一镐下去，只听“嗡”的一声，墓穴之中，满是震荡的回声。
雷连山只觉得虎口发麻，耳中嗡嗡作响，着实被这股力道震了好一下子。
“奶奶的，这棺材，是什么的？！”雷连山捂着嗡嗡乱响的耳朵，大声骂道。
“是个铜棺！”李瞎子沉声道，“铜棺仿木棺，严丝合缝，明摆着，是要将这人的怨气压在棺中，让它不能超生！”
“里面有东西”，茅易好似打了个冷颤，沉声说道。他的双手，正隐隐颤抖。
然而，李瞎子和雷连山都知道，他所说的这个“东西”，绝对不是陪葬品的意思，而是真的有东西，是能活动、能攻击人的东西。
“难道是……”李瞎子颇为震惊，“这他娘的，就是个亵物棺！谁他娘这么缺德！”李瞎子终于跳了起来，身体剧烈震颤，显然十分愤怒。
李瞎子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确认了这棺材是个亵物棺之后，却仍显得愤怒异常。而一边的茅易和雷连山，已经开始呕吐。他们实在受不了了，亵物棺，他们自然听说过。
亵物棺，是一种极其恶心的丧葬方式，也是古代报复死者的一种损阴德的行为。在死者下葬时，用严密的铜棺包裹，铜棺下面，留出七个直径两寸的孔洞，对应人体七脉。
这亵物棺，对死者的身体是一种亵渎。下葬之前，必然将死者头皮挑破，肤下、肚中，都灌注水银，以防止蛇虫鼠蚁啮咬，确保尸体千年不腐。然而，更恶心人的是，死者必然会全裸下葬，而且，下葬之时，全身必然涂满厚厚的蜂蜜。
身上涂了蜂蜜，必然会招来噬糖动物的舔舐。然而，它们又不敢啮咬灌注水银的肌肤。蜂蜜味道极重，好似永远也舔舐不净，尸体又长久不腐，经过孔洞入棺的各类生物，也就世世代代折腾着死者的躯体。人虽死，却永世不得安宁。
长此以往，各种动物排泄的秽物，必然充斥着棺中所有的角落。所以，这种作践死者的葬法，被称为亵物棺。按理说，除非此人生前天理难容，否则绝对不会用这种葬法。
“我发现，其实，火葬还是挺好的，最起码干净。”李瞎子双眉紧皱，额上的皱纹深得就像是刚翻过的地垄沟。
雷连山和茅易直起腰来，大口的喘着气。眼下，他们就是单单想一想，都觉得异常恶心。
“我说，咱们，把它开了，烧掉吧！”雷连山颤声说道，开始有些同情那棺中的死者了。任谁的尸身，被这些动物舔舐糟践数百年，哪怕罪大恶极，滔天的罪恶，这数百年的折磨，他的罪也该赎够了。
茅易和李瞎子缓缓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几人用黄巾覆了面，借着微弱的火光，用洋镐把棺盖上的七个大铜卯一个个启下来。棺盖稍有松动，一股刺鼻的腐臭味便立刻发散了出来。
“我要开了！”雷连山闻到这股恶臭，面带为难的说道。然而，棺盖却是出乎意料的轻，似乎，就只是一层薄薄的铜皮而已。
不待雷连山动手开棺，茅易突然大声惊呼道：“回来，山子，里面有东西！”这话说得极快，雷连山反应却不及。只闻得一声巨响，铜皮棺盖突然甩向一侧，棺中立起一个披头散发，周身赤裸发青的人来。这人像弹簧一般立起，顿也没顿，双臂前伸，瘦骨嶙峋的长指甲，一下子杵到了雷连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