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惩罚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
头顶上的天空并不如往日那般光芒万丈，而只是从低低沉沉的云里泛出几道灰蓝色的光。
阴沉。
唐念刚一脚迈出门，见着这天色，又回去抽了把油纸伞带在身上。
这天气总叫人觉着不安心，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像一块石头，堆在唐念胸口，叫她发闷发堵。
“怎么了？”穆云亦从旁边那顶帐篷走出来。他穿了一身狩猎装，各关节处皆带上了结实的护甲，头发高高束起，以做工精致的铁环冠之。背后背了一把大弓，腰上系着的腰带有很多不同的隔间，其间放了装箭支的木桶、不同样式的小刀等等。这一身，又是不一样的风格。
唐念默默吸溜了一口马上要流出嘴角的口水，正经道：“你看这天，怕是一会儿要下大雨了。”
“没事，我会速战速决的。”他看了一眼，倒是不甚在意，“不过，你得回屋去等，到时候下了雨，站外面会着凉。”
“不要。”唐念火速拒绝，“你去多久，我就站多久，昨天说好了的。”
话音刚落，一阵风忽的刮了过来，风中夹带的寒意叫唐念实打实的打了个喷嚏。
“你看。”穆云亦无奈地笑道，伸手为唐念紧了紧身上的披肩。
“主人，那边催您了。”小呆从狩猎入口的方向过来。
“好。”穆云亦利索地检查了一番浑身上下带着的装备，然后向唐念伸出了左手。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嘴角带笑，伸出的手直接而坚定。
唐念被这忽然一下的邀请吓得惊了一惊，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的脸，最终，颤颤巍巍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被握住的那一瞬间，一股暖意包裹住了她，浑身本被吹得冰冷的血液，开始加速升温。
“拉弓的是右手，握刀握剑的是右手，沾染鲜血的亦是右手。”他说，“所以我用左手牵你。”
一时间，唐念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她用力回握住穆云亦的手，两人就这样一同往狩猎入口走去。
因着今日天色不佳，按理说来围观的人应当不会很多。但巧就巧在，今日进去的参赛者里，含了东乌三王爷和西路皇子两员重量级颜值担当选手，因此围栏外头莺莺燕燕挤作一团，煞是热闹。
穆云亦牵着唐念，由维持秩序的侍卫们护着进了内场。
“王爷。”一位与穆云亦打扮相差无几的男子率先走上前来，那人看着约莫三十左右，长相甚是沉稳。
穆云亦冲他微一点头，那人便站在了穆云亦身侧。
“这是东乌一位新锐武将，也参加了这场比赛。”许是感受到了唐念探究的目光，穆云亦俯身小声同她介绍道。
“原来还有个伙伴。”唐念心下放松了许多。
离比赛开始只有半刻钟的时间，外头的人群忽然吵闹起来。
“是西路皇子来了！”有女声激动地喊道。
内场的人无一不将目光投向围栏那头。
一位同样穿着狩猎装的高大男子从那头走进来，隔得稍远，唐念眯起眼睛也还未能看清他的容貌，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却骤然收紧。
唐念回过头去，发现穆云亦双唇紧抿，脸色寒得像块冰。
“怎么……”关心的话还未说完全，便觉着身边气压骤低，一股熟悉的花香味幽幽飘了过来。
唐念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身上那明明已经愈合了的鞭伤开始隐隐作痛。伤口虽好，疤却难除。
像是应景一般，阴沉的天空中传来一身沉闷的雷声。
唐念缓缓转头看去，见到了那张比这天还要阴沉的脸。
路离。
唐念浑身一个激灵，往穆云亦身后躲了躲。
“许久未见，竟是这样欢迎我的。”路离那双盯着他们的眼睛，就如同被冰雪覆盖住的火山，隐隐有要喷发之势。他目光扫过他们俩的脸，最后，落在了他们紧紧牵在一起的手上。
“呵。”他发出了自嘲一般的笑声，面上的表情却纹丝不动。
“比赛要开始了，请各位参赛者来这边准备！”不远处，有人大声喊道，周围的参赛者皆往那处走去。
穆云亦不再理会路离，而是拉着唐念，要亲自将她送到在场外的小呆身边。
还没走出几步路，只听路离可怖的声音在背后追着他们而来：“唐念，不守信的惩罚，你可得好好受着。”
唐念只觉得脑子一沉，几乎快呼吸不上来。她拽着穆云亦，急得眼眶都有些红了：“这狩猎，你能不去吗？”
赛制是路离改的，跟凉南皇帝走近的也是路离，想必……连佟安沁……也是他出手报复的……再结合他刚才说的话，穆云亦这场比赛若进去，不就是进了他的圈套……
穆云亦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初，他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唐念的脑袋，露出了安慰的笑容：“这狩猎，代表国家，我不得不去。但是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唐念不想，也害怕。她感觉背后凉凉的阴森森的，她知道那一定是路离的目光，但她甚至连回头的勇气也没有。
“子佩。”穆云亦冲场外扬声道，小呆的身影马上就出现在了人群前面，“把唐小姐带回帐篷里，看紧。”
“是！”小呆上前一步，拽住唐念的胳膊便将她往外带。
他们的手，到这里，便分开了。
手间的温暖被抽离，她的体温很快就冷了回去。
“小呆……”她被拽着走，也毫无反抗能力，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在小呆身上，“那是路离……路离就是西路皇子……小呆，你们……你们去救救他！”
小呆眸中一凛，但还是无动于衷：“主人没有这个命令，属下不能擅自做主。”
“那我自己去！”说着，唐念便要挣扎着回去。
“不行，主人说了要带小姐回帐篷。”小呆抓得紧紧的，直将她拽到了帐篷门口。
“你听我说！”唐念知道小呆是个老顽固，只听穆云亦的话，穆云亦说什么他便做什么，“这次情况不一样。路离出现的突然，是在穆云亦意料之外的，他没有做任何准备，就只能硬碰硬，谁知道路离在里面准备了什么陷阱等着他！小呆，你们一起这么多年了，你真就这样放得下心吗？”
“路离？！”一声惊呼从隔壁帐篷传来，紧接着，徐墅和璋言两脸震惊地从里面跑出来，“你说西路皇子是路离？！”
唐念用力点头。
“那还等什么？”璋言把剑往腰上一挎，“走啊！”
说着，便要往狩猎那处丛林跑去，不过，小呆的剑鞘先一步挡在了他身前。
“主人说了……”小呆话没说完，剑鞘就被璋言一把推开。
“我管主人怎么说，就算天王老子说不准去我也要去！”他一脸怒容道。
璋言的一反常态，倒是把小呆都唬得一愣。他极少生气，但次次都与穆云亦有关。
徐墅赶紧上前来挡在他们中间，好声好气劝道：“好了好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他看向小呆，目光中俱是坚定：“子佩，我知晓听从主人命令的重要性。但眼下主人有性命之忧，我们也不是恪守命令的时候了。”
徐墅的话很有镇定的效果，璋言马上冷静了下来，小呆沉思片刻，也终是点了点头。
“带我一起。”唐念举手。
“不行。”三人齐声。
“那万一路离的手下跑来抓我，谁保护我呢？”
一片沉默。
“好吧。”是徐墅先松了口，“那么嫂子由我来保护，你们二人在前方开路。”
“是。”两人应道。
一行四人即刻出发，去马厩处牵了三匹马来。唐念坐在徐墅身后，死死揪住他两侧的衣服，然后他们上路了。
天色更沉了，云也压得愈发的低。
他们穿梭在茂密的丛林里，呼啸而过的风与他们同行，顺便带落几片叶子，很快便被急速的马蹄裹挟着碾压进泥里。
第一滴雨水，是滴在唐念眼皮上的。她腾不出手去擦，只好甩甩脑袋，让尽量少的水继续残留在她脸上。
她没这么长时间骑过马，屁股被颠得生疼，剧烈摇晃也让她脑壳发晕。不过她在尽力保持清醒，四处搜索着穆云亦的身影。
------
一箭离手，一只狐狸应声倒下。
穆云亦翻身下马，将那只狐狸从草堆里拖出来。
通体雪白的皮毛，手感摸着甚好，是上乘的品质，不过那雪白很快便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染成了红色。
他将狐狸往猎囊中一丢，翻身回马上，继续搜索着周围。
有马蹄声接近的声音。
穆云亦利索地抽箭上弓，拉满后往马蹄声来的那个方向对去。
箭头所指之处，正是路离的喉咙。
“何事？”穆云亦声音冷冽，左眼微眯，似乎真的很认真地在瞄准目标。
被箭头直指的路离脸色丝毫不变。他的猎囊满满当当地鼓起了一大块，一点不逊色穆云亦，他的手上、身上，甚至脸上，都有鲜血沾染过的痕迹。
“穆云亦，不，穆南缘。我来同你打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