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誓灭犬胡

    听到高毅询问，那道人沉默良久，忽地从座上站了起来，弯下了本就佝偻的身体，一揖到地，歇斯底里的呓语道。

    “在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智、认贼作主、贪财好名、寡廉鲜耻、行同彘狗、十恶不赦、刑当车裂、罪诛九族，弑帝罪臣，李儒。”

    道人一口气说完这段近乎诅咒的话语后，似乎是用尽全身的劲力，直接虚软的瘫在了地上昏了过去，旁边的那名女子赶紧上前将他扶起坐回到座上，又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给他喂了下去。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这位自称“李儒”的道人慢慢转醒，脸色竟然比之前红润了些，看来这一席话压在他心中不知有多少年月了，如今一口气说出，心中好受了许多。

    高毅忍住了诸多疑问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他恢复。

    又过了会儿，就见那道人缓缓的从座上站了起来，又是一躬到地，虚声的说道：“不知高太守能否接纳一个如此劣迹斑斑之人，再为吾汉效力？”

    高毅听完沉吟了一会儿，他也知道这李儒前世虽然品行不佳，但论其智谋绝对可以算的上是顶级谋士，若是他能改过自新，为自己出谋划策的话，那绝对是一桩天大的好事，想到这里高毅郑重的回答道：“过而改之，非过也。先生若能痛改前过，也是为时未晚。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北方的草原胡人对我大汉北境的威胁与日俱增，若先生能相助在下，保我东海郡百姓不受胡人荼毒，这也算是先生的一份大功德。”

    听高毅这么说就算是接纳了自己，李儒的双眸发亮，透出惊喜的神色，直接跪倒在地，郑重的说道：“在下必定肝脑涂地，以身许国，终生不敢再叛吾汉。”

    说完此番话，李儒已经是涕泪交加。

    高毅见他如此，也是心中感触良多，便开导他道：“先生，可还记得太史公在鸿图通史中所写的那段话吗？莫问生前事，展志在鸿图。我将此话转赠先生，望先生能放下心结重头来过。”

    李儒听罢更是泣不成声。

    等李儒渐渐平静下来，高毅又问道：“我还有个疑问，不知先生是如何得知我等三人是天人的？”

    李儒答道：“太守容禀。”

    原来高毅所问之事要从一本书说起，现今鸿图大陆上有四大奇书，称为“讲古道今，谈天说地”，其中的“讲古”，是三百多年前被灭国的宋国人司马光所著的《华夏通鉴》，书中讲述的是天人前世所在的华夏大陆历朝历代的人物史事。

    而“道今”就是汉国司马迁所著的《鸿图通史》，记载了从鸿图元年至今，在鸿图大陆之上发生的大大小小的历史事件以及人物。

    “谈天说地”则是两部奇书，其中“谈天”说的是《鸿陆天文志》，由大唐李淳风所写，书中囊括天文、历法、数术、堪虞之术，鸿图大陆诸国皆按此书中的历法而制年、月、日、时、节等。

    “说地”则说的是《山川舆图集》，作者秦国人卢五七并非天人而是鸿图大陆的原住民，卢公在四国三商之后，在四国的支持下，用了三十年时间走遍了鸿图大陆，以计里画方之法绘制了极为精确的鸿陆全图、九州图、四国图、四国郡县图，这些图向下又分成山川城郭、民生民情、兵府边隘各图。四国现在所用的地图皆是以《山川舆图集》为基础绘制的。

    这里要说的便是“讲古之书”《华夏通鉴》，当年其作者司马光为了编写此书，遍游鸿图大陆寻访天人，打听其所在年代的史事，以求将自己的书加以完善。

    就在距今两百多年前，李儒在云游鸿图大陆时偶遇司马光，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于是司马光便邀约李儒结伴同行，李儒本就是漫无目的游荡，便欣然同意随着司马光一同周游列国。

    二人一面寻访天人，一面整理、修编书稿，李儒本身文采极佳，分担了司马光不少的工作。李儒边修边看，也了解了许多自己死后发生的人物、史事。而陈庆之、夏鲁奇二人的姓名、字号、长相、事迹就是他分别从《华夏通鉴》中的《南梁篇》，以及《后唐篇》中看到的。

    “在下，一个月前就到了山海城，观察了高太守及陈、夏二位多日，得知陈、夏二位的姓名表字后，再结合《华夏通鉴》中对二位的描述，自然不难猜出二位的身份。”李儒详细的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那我呢？先生是如何得知我是天人的，书中可没有我吧？”高毅追问道。

    “还请高太守猜上一猜。”李儒微笑道。

    “难道是？”高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看到高毅如此表情，李儒以为高毅已经猜到其中的关节，便向高毅点头以示鼓励。

    谁知接下来就听高毅认真的说道：“难道先生你真的会算命吗？”

    李儒听完，本来就虚弱的身子差点再次栽倒在地上，呜呼，是谁和我说这位高太守文经武略、足智多谋来着？

    “在下和普良陈清和是四十年的故交。”当下李儒也不再卖关子了，直接解释道，只是神情中带着悲伤。

    听到“陈清和”三个字，高毅才明白过来，自己的来历是陈清和讲与李儒的，忙问道：“原来先生是陈老的故交。半年前我曾去过普良县寻访陈老，可是并未见到他，先生可知陈老现在在何处吗？”

    “高太守还不知道吗？”李儒说完神色黯淡，叹了口气，道：“清和他已逝将近一年了。”

    “什么！”高毅“唰”地站了起来，直接将座下的椅子带翻在地，高毅也不理会，失声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李儒恨恨的说道：“一年前恶胡攻普良县，城破之前普良县令命人带领城中百姓从南门撤出，自己则率剩余官兵坚守在城中与胡人死战。当时清和全家也在逃难的百姓队伍之中，谁知在南逃的途中，被恶胡的兵马追赶上了，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怎么可能是数千全副武装的恶胡骑兵的对手，片刻便被屠杀了大半，剩余百姓四散而逃。

    而陈家全家四十一口包括清和的三个五、六岁的孙儿，皆死于乱军之中，只有清和被自家护院教头拼死救出，又抢了匹马狂奔百十里去了南边的渭县县城。等到了渭县，清和由于身受重伤，再加上灭家之痛，只强撑了几日终于油尽灯枯，撒手而逝了。”

    高毅此时心中早已是怒不可遏，陈清和对他来说既是恩人，更像是亲人，虽然相聚的时间很短，但陈清和对高毅不图丝毫回报的帮助让他终生铭记于心，可谁能想到如此一位蔼然老者，最后却落得个惨遭灭门的下场。

    再细想想每次胡人南侵又会有多少普通人家如这般下场，全家老小被屠杀殆尽。以前高毅对此事并没有具体的概念，只是知道胡人凶毒滥屠，而这一次真正的发生在了自己亲近之人的身上后，才深刻的体会到生命的脆弱与恶胡的残暴。

    高毅脸上变颜变色，拧眉瞪眼，绷嘴切齿，耐着性子听李儒说完后，伸手扯掉头上的进贤冠狠狠的摔在地上，拍着桌子狂叫道：“我草他娘的，犬胡！我高毅誓灭你全族！”

    李儒也将手中枯瘦的木杖重重的向地上一杵，阴森森的说道：“在下愿辅佐大人达成此愿，有死而已。”

    旁边的陈庆之、夏鲁奇二人与高毅一体同心，也是听得胸中愤愤，抽出佩剑斜指于天，跟着喊道：“诛灭恶胡，有死而已！”

    而李儒身边的那名女子，虽然没有说话，但也被三人的气势所感，心情激荡，一抹红晕浮现在白皙的双颊之上，其艳如桃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