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只看一眼
凌云沐这个时候，还是个舞蹈学院大二的学生。
一年之后，他因为身材样貌跟当红小生路远相似，被选入剧组做了替身演员，意外伤到了脚踝，与热爱的舞蹈事业绝缘。
他跑了两年龙套，直到被导演看中，出演男三号，崭露头角，才算正式迈进了演艺圈。
之后的几年，他一直不温不火。
观众对他的印象，不过是一个安静俊美的少年，可只有圈内人知道，他一直被打压限流，而他签约的二流经纪公司对此无能为力。
即便如此，饰演的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色，都能看到他近乎完美的演绎。
粉丝从未见过他发火埋怨，脸上总是挂着微笑的阳光少年似乎在努力把所有美好展现给世人。
大多数人看到他的作品，都会觉得这是个温柔精致热爱生活的演员，一颦一笑，一点一滴，每一个镜头都把人物的特质展现得淋漓尽致，刻画得惟妙惟肖。
只有粉丝知道，他为了把最好的作品呈现给观众，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和努力。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粉丝多么爱他，作品多么经典，他却从未上过热搜。
直到他去世的前一年。
他频繁在荧幕上现身，电影电视综艺代言商演，只要是能够得到的资源他都不放弃，仿佛这些年积聚的力量同时爆发，变成了挣钱的机器。
热搜持续霸榜。
黑料丑闻接踵而至。
观众一贯的好评也变了味道，很多唯粉转黑粉，网上抹黑骂声一片。
不择手段、潜规则、绿箭、同性恋、吸毒……
却从未见他一句回复，一声辩解。
覃闲冷漠地以为凌云沐总算放弃了他这棵歪脖树攀上了梧桐枝，却没想到，凌云沐倾尽全力赚来的这些钱，居然是为了帮他还债。
一番羞辱拒绝后，等来的却是他的死讯。
热搜下一片叫好，似乎大快人心罪有应得。
很快就被搞笑综艺的宣传覆盖。
直到凌云沐离世，覃闲才从媒体爆料的只字片语中发现，他对这个弟弟知之甚少。
当年，覃闲是跟着别人去剧组探班，第一次见到凌云沐。
他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替身演员，吊着威亚从高台一次次跳落，损伤到脚踝，被他打横抱起，开车送到了医院。
脚是保住了，脚踝处的跟腱粉碎性撕裂，却让他再也无法回到舞蹈的舞台。
覃闲却因为一个朋友的说情，没有去深究剧组的责任。
之后的几次见面，凌云沐显得腼腆羞涩，看他的眼睛里总带着光。
被一群富二代官二代簇拥的他，却认为他同样是被资本吸引。
直到他身败名裂。
凌云沐为了他受尽□□折磨，却依然微笑着为他付出所有。
他却从未在意过凌云沐经历了什么。
被他无情抛弃的，还有少年一如既往的一颗真心……
覃闲一觉睡到中午，头晕沉沉的，看着窗外炙热的阳光，有种不真实感。
张姨已经把午饭摆上了餐桌，覃眇兮看到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楼上下来，忍不住嘀咕了句：“大懒虫，真能睡！”
覃母瞪了一眼歪倒在沙发上的女儿：“你不也刚起来？女孩子家家，坐没个坐相！”
覃眇兮做了个鬼脸，不情愿地在沙发上做好。
覃闲瞥见覃眇兮的表情，在心里偷偷地笑了，妹妹还是当初不谙世事的四次元少女，跟他七年前刚回国时一样。
覃父一大早就去了公司，中午不回来。
三个人围坐在餐桌边吃午饭。
“眇兮准备报哪所大学？有没有喜欢的专业？”覃闲问。
他记得妹妹当时拗不过父母，最后选择了金融管理，他当时没有干涉。
这一次，他倒是很想听听妹妹的意见，支持她的想法。
覃眇兮放下筷子，想了想，犹豫着说：“我想学表演。”
“小孩子家懂什么？我跟你爸都商量好了，就学金融，将来你哥也有个帮手。”覃母的语气不容置疑。
覃闲知道，父母当初是因为不放心他，才让覃眇兮从旁协助，可现在，他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不会让妹妹为他放弃自己的人生。
覃闲没接话，给了覃眇兮一个举大旗的眼神，说：“你想清楚了告诉我。”
覃眇兮不可置信地盯着覃闲，小声问：“真的？”
覃闲不置一词，笑着摇了摇头，拿这个妹妹一点办法也没有，谁让他就这么一个妹妹呢！
午饭后，覃闲坐在房间里，打开一个本子，想把昨晚想到的人和事梳理出来。
两声轻轻的敲门声响起，门被打开了一条缝，覃眇兮探进头来，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睫毛搅在一起，更显浓密卷曲。
“哥哥！”覃眇兮轻声唤了一声，走了进来。
“嗯，有事吗？”覃闲合上了本子，看向覃眇兮。
覃眇兮像是想要确认似的说：“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你会支持我的吧？”
“学表演的事吗？”覃闲问。
覃眇兮眨着眼睛点点头，一副担心覃闲反悔的样子。
“如果你决定了，我会支持你。”不等覃眇兮欢呼，覃闲接着说：“你想好了，自己选的路，再苦再累也要坚持下去。”
覃眇兮一张小嘴几乎咧到了耳根，抓着覃闲的胳膊蹦了起来：“哥哥，你太好了！”
“嗯，你也不错！”覃闲忍不住笑了。
他好久没有看到覃眇兮笑得这么开心了。
见覃眇兮还赖在他房间里，他忍不住皱了下眉：“还有事吗？”
“那个，哥哥，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不忍心瞒你，黄莺珂知道你回来了，她一直没有忘记你，所以……”
“黄莺珂？”
想到他上一世的情感生活，他在心里忍不住叹气。
黄莺珂是覃眇兮的一个学姐，她出国前就想做他的女朋友，一直等了他四年，他记得当初跟这个女孩交往过，后来，他朋友太多，怎么分手的都不记得了。
覃眇兮因此还跟他大吵了一架。
都是孽缘！
基于他以前的人设，他犹豫了下，没有立刻拒绝，只是说：“最近事太多，等以后再说吧！”
覃眇兮以为他说的是后天的家族会议，不放心地嘱咐了句：“那你可别忘了啊！”
等覃眇兮离开，覃闲默默把自己鄙夷了一番，他以前太过荒诞不羁，情债欠下无数。
这辈子，除了凌云沐，他心里谁也装不下。
不知道他的小沐怎么样了？
离覃闲凌云沐第一次见面还有一年。
覃闲不想打破凌云沐的生活轨迹，生怕一不小心就错过了。
可他重活一世，很多事情注定会不一样。
想要见到凌云沐的想法冲击着他的大脑——小沐就在本市的舞蹈学院，离他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
不受控制般，覃闲把车开到了凌云沐就读的大学，他呆呆地坐在车上，只想看看他是否还在，确定他是否安好。
哪怕，只看一眼。
正是放学时间，因为已经放暑假的缘故，只有三三两两的教职工往来穿梭，偶尔才会看到一两个神态悠闲的学生。
覃闲这才意识到，他对凌云沐的情况了解得太少了。
只知道他当时家境不好，只能靠勤工俭学，四处打工来交纳学费，养活自己，至于他之前都打什么工，在哪儿打工，会住在哪里，他一概不知。
覃闲记得凌云沐有两个姐姐，他没见过，印象中似乎不是什么善茬。
他对这附近不熟悉，根据手机地图提示的信息，看向一条路之隔的学生宿舍楼。
不知道凌云沐会不会在那里。
他不由得皱起了眉，看来要找人调查一下了。
“嗡——”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打开一看，是黄莺珂的微信。
[一只小黄莺：听眇兮说你回国了，欢迎回家！好久不见了，有空出来聊聊？]
覃闲莫名的有些烦躁，但还是礼貌性地回了句：[有点忙]。
[一只小黄莺：好，等你有空了再约。]
覃闲突然很想吸烟，他在车里翻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
这个时候的他几乎不吸烟，后来家里破产，等他从监狱里出来，变得烟不离手，得知凌云沐自杀的消息后，他再也抽不出烟叶的味道了……
此时的感觉，有些烦躁，又有些心焦。
早已忘却的人会一个个出现，一心想见的人却怎么也见不到……
等覃闲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最近的便利店，买了香烟和火机。
覃闲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一边往外走，一边“噌”的一声点着了打火机，抬头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还是少年的凌云沐，消瘦的身形还未完全长开，带着青涩的面庞上眼眸低垂，下颌部流畅的弧线没有一点棱角。
覃闲怔住了。
少年似乎感受到覃闲的目光，抬头也是一愣，旋即别过脸去，转身走进了便利店。
覃闲还是从少年稍纵即逝的眼神里，看出了带着幽怨的冷漠。
他心中猛地一阵震颤。
这个时候的凌云沐还不认识他，可刚刚那个眼神……
是错觉吗？
感觉到打火机烫手的温度，覃闲才慌忙松掉放在打火石上的手指，把嘴里的烟丢进垃圾桶。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此时，便利店里，凌云沐正站在食品架后的角落里，握紧的拳头微不可见地发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