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导火索
飞机一落地,覃闲急忙推着行李走出了机场。
来接机的是覃父的助理刘鹏飞。
一如七年前的情景。
覃闲挤出一个大梦初醒似的笑容,冲刘鹏飞挥手:“刘哥,好久不见!”
“欢迎回来!覃总有客人,临时让我来接。”刘鹏飞带着歉意。
“麻烦你了!”覃闲把行李递给刘鹏飞,跟着他一起朝着停车场走去。
覃闲记得当时他回国的时候,确实不是覃父来接的,他因此还抱怨了很久,但覃父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他却想不起来了。
看着车外飞驰而过的风景,还是七年前的模样。
真的不是梦。
这个时候,他的家还在凤凰苑,b市的高档富人别墅区。
他上高中那年,覃父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家也从f市搬到了b市,而在覃父破产后,家里所有的资产都抵押给了银行。
看着家里敞开的大门,覃闲迟疑了。
他默默长输了一口气,攥紧的拳头慢慢放松下来,用力扯了下嘴角,笑着迈进了家门:“爸,妈,我回来了。”
一个中年妇女闻声小跑着出来,言语里满是笑意:“小闲回来了!”
覃闲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吐沫:“张姨,我爸妈呢?”
保姆张姨朝里望了一眼:“覃总还没回来,太太……”
张姨话没说完,就见覃母从房间里快步走了出来,见到儿子的喜悦溢于言表:“小闲回来了,快,快让妈看看,瘦了没有?”
覃母年轻时在企业做高管,有了一双儿女后,身体大不如前,干脆辞职在家安心相夫教子,后来覃父自杀,儿子入狱,女儿远嫁,她一病不起,没多久就过世了。
“妈!”看到覃母的一瞬间,覃闲的眼泪夺眶而出,喉咙里苦涩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母亲的样子和印象中一点儿没变,细纹已经悄然爬上了眉梢,一双含笑的大眼睛里风韵犹存。
覃闲咬紧下唇,暗暗发誓,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覃母顿时红了眼睛,急忙把儿子扶起来:“你这几年,也不说回来看看,妈都担心死了!”
“妈,”覃闲极力稳住声线:“我这不好好的嘛,以后再也不出去了,就留在家里孝敬您!”
覃闲在国外留学四年,第一次回国,久别重逢的喜悦掩盖了他重生的不安。
覃眇兮从楼上“哒哒哒”一路小跑着下来,雀跃着喊了一声:“哥!”
“小妹!”覃闲上前几步一把抱住了妹妹。
上一世,覃眇兮看不惯他身边的那群狐朋狗友,跟他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疏离,可他入狱后,妹妹却抛开嫌隙,不顾夫家阻拦,四处为他奔走。
想来,都是泪!
除了凌云沐,他最亏欠的,就数这个妹妹了。
这个时候的覃眇兮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刚刚参加完高考,被覃闲这么一抱,显得有些不自在,羞红着脸一把推开了他:“哥,你没事吧?怎么搞得跟生死离别似的?”
“怎么说话呢这是?”覃母不满地拍了女儿一下:“去帮你哥收拾一下,一会儿等你爸回来就开饭。”
刘鹏飞已经把覃闲的行李箱推了进来,覃闲赶忙接过,对覃母说:“怎么能让小妹动手,我跟刘哥把东西先搬上楼,回头我再慢慢拾掇。”
覃父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再见到这个人,覃闲记忆中的片段“轰”地拼接在了一起,线团般紊乱的思绪露出了端倪——导致他们家破产的直接导火索就是这个覃延嗣。
覃家是个大家族,早些年的时候,覃闲的爷爷靠着家族的资源起家,后来生意越做越大,给家族带来了巨大利润,到覃父这一辈,子承父业,生意做得更是声名鹊起。
覃父受上一辈人影响,总是把“人不能忘本”、“饮水思源”这些话放在嘴边,不断地回馈家族,家族也适时抛出了橄榄枝,覃父两年前成为了家族理事会的一名理事。
这让覃父倍感荣耀,成为家族理事是覃闲爷爷一生没有实现的念想。
本着仁孝礼节,覃闲回国后接受了家族的安排,混迹于交际场,却不料,在覃父破产后,家族榨干了他最后一点价值,弃他如敝屣。
记忆的碎片仿佛一把把利刃,搅得他脑仁生疼。
“回来了?”有外人在场,覃父见到儿子的喜悦隐藏在翘起的嘴角里,却细心地发现覃闲神情不对:“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啊!”
“爸!”覃闲揉了揉太阳穴,不动声色地说:“没事,时差没倒过来。”
覃延嗣跟他们家是出了五服的亲戚,虽然跟覃父年纪相当,但按辈分算,却高出了一辈。
他并不见外,陪着覃闲一家人吃晚饭,闲聊的间隙不着痕迹地溜须拍马,闲话家常,一副长辈大哥的亲切样子。
饭后,覃延嗣跟着覃父去了书房。
覃闲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泡了一壶茶,端着走近书房。
书房里,覃延嗣的声音隔着门缝传来:“国家鼓励互联互通、互惠互利,海外有更广阔的市场,我们的视野不应该局限于内地,投资更不能拘泥于熟悉的领域,开拓进取、创新创造才能获得更丰厚的回报,……”
覃闲推门而入:“小爷爷和我爸聊什么呢?听得我都热血沸腾了!”
“长辈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儿?”覃父假装不满的数落了一句。
覃延嗣倒是没有在意,知道覃闲是留学回来的,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覃闲这不也刚从国外回来吗?对我说的话他应该有更深的体会,现在全球一体化,国外有更大的市场,我最近一直在研究这些项目,我们……”
“小,爷爷。”覃闲打断了覃延嗣的话,他很讨厌“爷爷”这个称呼,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国外的月亮没有那么圆,境外也不是天堂。我知道覃秉明已经加入了美国国籍,你为儿子打算,希望我们把钱都投到国外去,覃秉明好分得一杯羹,万一出现在国内应接不暇的情况,覃秉明身在国外,我们鞭长莫及,他反而可以坐收渔利。可你这样也太损人利己了吧!”
谭秉明是覃延嗣的独子。
覃延嗣没想到从不关心家族事务的覃闲,居然知道他儿子已经拿到绿卡,被这么直言不讳地说出了心里的盘算,冷汗悄然爬上了他的后背。
覃父听了覃闲的话,也是一愣,覃秉明前几年出国的事他是知道的,可没想到他已经拿到了绿卡。
覃延嗣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会有这番心思,自然是为儿子的将来着想。
树大招风,覃延嗣这算盘打到他们身上,也不足为奇。
覃父不由得对覃延嗣的初衷起了疑心。
表面上覃延嗣却装作一脸泰然,搬出了早就想好的说辞:“小闲,你这么说就狭隘了,我是为了整个家族的利益着想,再说,这个决定是家族理事会共同商议后的决定。”
家族理事会遇到重大决策的时候,会派人提前跟各个理事通气,以便给理事们留下思考的时间,覃延嗣就是钻了这么空子,才理直气壮地跑来当说客。
“理事会不是两天后才开吗?怎么就商议好了?”覃闲看出,这不过就是覃延嗣为了说服家族投资国际贸易,分别找到家族理事,逐个击破的把戏。
别的理事,因为占股较少,又有会长庇佑,很容易会被说动,而覃父作为最大股东,无疑是覃延嗣要攻克的重中之重。
不管覃父是否同意,只要大多数理事赞同,这项决定也会被通过。
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万一,万一不行,就只能尽量拖延,阳奉阴违了。
只是到时候,他们家跟家族的关系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融洽了。
覃闲被家族抛弃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可不在乎跟家族会变成什么样。
被覃闲这么一问,覃延嗣愣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大家都已经说好了的,理事会上不过就是走个形式。”
“大家?包括我爸吗?”覃闲看向父亲:“爸,你同意了?”
覃父被覃闲刚才的话点醒,心中恍然,正在权衡利弊,听到覃闲叫他,看了面前的儿子一眼,又看向覃延嗣,在商场身经百战的经验,让他呵呵一笑,打起了太极。
“这么大的事,又不是一朝一夕能商议出结果的。作为家族在商场上的领头人,我眼光确实不能太过狭隘,要放眼全球,啊!”覃父说着,都打起了官腔。
他顿了顿,继续说:“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如果大家都坚持的话,不妨小试牛刀。”
“秉竹啊,话不能那么说,全球那么大市场,没有资本,怎么立足啊!”
覃延嗣暗骂覃父老狐狸,一张老脸顿时拉得老长,覃秉竹父子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他所希望的是覃秉竹带领整个家族,大笔投资国外。
他预想的情况怕是很难实现了。
不过,家族理事会还没有开,如果能得到其他人支持,他的提议不是没有希望。
覃父笑着说:“一口吃不了一个胖子,这事急不得。”
覃闲也笑着附和说:“小爷爷,家族理事会这不还没开么,这事您等到会上,跟理事们再好好说说。”
覃延嗣好半天,才开口说:“也罢,不过,家族对覃闲的安排,希望他能……”
“小爷爷,我刚回国,先别急,为家族贡献的机会还多着呢,先让我玩两年。”覃闲嬉笑着说。
“两年?”覃父皱起了眉,见覃闲一脸讨好的笑,语气渐渐软了下来:“不过,也不急于一时。”
“爸,你放心吧,我不过就是贪玩而已,不会惹事的。”覃闲太了解他父亲了,覃父最担心的事,无非是怕他误入歧途。
幸好,上一世,他是在覃父自杀后入狱的,不然覃父肯定会被他活活气死。
“爸,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在国外,见到了很多稀有的兰花,我琢磨着,回头联系我在国外的同学……”
覃闲知道父亲喜欢养花,身上残存着文人墨客的雅兴,对兰花更是情有独钟,于是,顺水推舟跟他聊起了在国外花展上的见闻。
覃延嗣见这父子俩后面还有很多话要聊,急忙插了一句:“别忘了两天之后的家族理事会。”
覃父:“放心吧,我会提前过去的。”
“我也去。”覃闲说,“我陪我爸去。小爷爷,那到时候见了!我送送您!”
覃延嗣还想说什么,听了覃闲的话,只好意犹未尽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送走了覃延嗣,覃闲转身回了书房,开门见山地说:“爸,覃延嗣刚才说的投资你不能答应!”
“哦?为什么?”覃父刚还在琢磨他们刚才的话,“说说你的想法。”
覃闲收起嬉笑的表情,一脸认真地说:“家族曾经确实给了我们很大帮助,我们不能忘本,但国际市场不是我们熟悉的领域,……”
覃父时不时点头,儿子长大了,他深感欣慰。
父子两人一直聊到深夜。
覃闲没办法跟父亲说,四年后,随着国内疫情的暴发,全球经济受到疫情影响,迅速萎缩倒退,而其中受到影响最大的就是国际贸易。
覃父就是因为国际贸易直线式萎缩,损失了大部分市场,再加上家族撤资,资金链彻底断裂,还没来得及转型,就因负债累累而破产了。
反而是覃延嗣的儿子,凭借着身在国外的优势,趁机截断了覃父的贸易链,在国外赚得盆满钵满。
与父亲达成了一致,覃闲暂时放下心来。
躺在自己的床上,覃闲辗转难眠,家里的事情一件件梳理清楚后,一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眼前。
他从未想到,夜深人静之时,自己竟会如此思念。
还不是时候,他暗暗告诫自己。
再等等,凌云沐。
不会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