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闹事
黎芝规规矩矩的跟在邓洲礼身后,邓洲礼本来就话不多,一冷起个脸来,就更吓唬人,显得柴米油盐不进。
黎芝暗骂邓大强非要扭着她去偷桃子,这下好了,被逮个正着。
邓大强早就被他老娘扯着耳朵教训去了,其他人也回去了。
黎芝跑了两步,站在邓洲礼前头道歉,“对不起洲礼哥哥,我不该和大强一起去偷摘三爷爷的桃子。”
邓洲礼脚步一顿,绕了过去,比之前走的速度更快了。
黎芝委屈的撅着嘴跟上,平时村里人摘两个瓜果都不会说什么的,而邓洲礼对这种小偷小摸的行为显然是看不惯的。
黎芝又一次意识到两个人的想法和行为是不一样的,而这次是邓洲礼第一次对她冷下脸来。
平时他虽然话不多,但是还是蛮和气的。
想着想着,黎芝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脚步慢了不少,和邓洲礼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前面那个人在一个转弯就消失不见了,她的眼泪就流得更凶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温柔的用指腹替她擦去了满脸的泪水。
黎芝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邓洲礼,哭着说,“都是大强硬拉着我去的,我早就没和他们玩了。”
“芝芝被他们带坏了。”
邓洲礼的声音依然清冷,但却柔和了很多,满眼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芝握着他的手,小声啜泣着,泪眼婆娑,一副可怜的小模样。
“走吧。”
邓洲礼反握住她的手,一路牵着她回去了。
黎芝喜笑颜开,能在心上人面前留住颜面,只好对不住兄弟了。
反正也不是邓大强第一次背锅了。
邓洲礼回来了,就准备开宴了。
众人围了过来给他道贺,有远来客人看他牵着黎芝,好奇的问道,“这位是?”
邓洲礼松开牵着黎芝的手,拍了拍她的头,说道,“这是我妹妹。”
客人了然,遂入席。
“黎芝!你这死孩子跑哪儿去了?找你半天了!”
看着邓洲礼介绍自己说是妹妹,黎芝还来不及惆怅,就又听到白秀的河东狮吼,第一反应是赶紧跑,却被白秀拧着手臂拖到席位上,说道,“该吃饭了,还跑!”
白秀她们做了五张席面,三张坐的是男人,另外两桌是小孩和老人。
其他的妇人上完了菜,就在厨房舀了饭菜坐着吃了。
黎芝她们这一桌站着坐着的加在一起足有十五个人,白秀眼疾手快给黎芝占了个位置。
她左手边的是十二岁的文小草,右边是十一岁的文武,文婶就站在站在黎芝的身后,不停的给文武夹着菜。
黎芝就看着文武小山堆似的饭碗,口水飞扬,又砸回了菜盘子里,只敢夹远处的菜。
席吃到了一半,村长和邓业国站起来又讲了些话,喜糖就上来了。
众人飞抢,文婶压着黎芝,抓了大部分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文小草动作慢,怯怯的看着空掉的盘子,又转头看向自己阿妈。
全场就文小草和黎芝没捞着,黎芝是不爱吃糖,再加上文婶那宽厚的身材挤着她都透不过气儿来了,干脆连手都没伸。
文武看着姐姐望了过来,将筷子一丢,就闹着要吃糖。
文婶一边叫着祖宗呀,一边疼爱的拿出糖剥开给他。
文武要了一个还不够,嚷嚷着要把全部糖都拿给他。
看着糖一个一个的进了文武的嘴巴里,文小草终于鼓足勇气,“阿妈,我也想要一颗糖。”
也许是声音太小,周围太喧哗,文婶没有听到,依旧只顾着文武。
文武嘴巴里包满了糖,又将其余的糖全拿来放进自己的衣兜里,冲着文小草做了一个鬼脸就跑开了。
文婶喊道,“小祖宗,你慢点!”
文小草加大音量,喊道,“阿妈,我也要一颗糖!”
文婶一掏衣兜,没了。
小孩哇哇的哭声传来,原来是文武跑的太快,没躲着上菜的,一撞就撞上了。
文婶转眼一瞧,这倒在地上放声大哭的,不就是她的宝贝儿子吗?
文婶一拍大腿,哎哟一声就冲了过去,先是骂了上菜的,又瞧见众人围了过来,看着邓业国杵起一张脸,想起还在别人家做客,声音就小了不少。
邓洲礼过来将文武抱进屋子里,检查了一下说道,“还好是菜不是汤,有些烫伤但是没什么大碍,用冷水给他冲几次。”
文婶听到后心就落下来了,又赶忙冲出门外,对着正在吃饭的文小草就是响亮的一巴掌,将她直接掀翻在地上,碗筷也叮当摔了个碎。
“你个赔钱货,让你看着你弟弟,就知道吃!还想吃糖呢,你是猪投生的啊?又懒又好吃。”
说罢,她还不解气,又上前想踢文小草。
文小草惊恐的捂着自己的脸尖叫,黎芝上前抱住了她。
这时众人也反应过来了,三三两两的上前拉住了文婶。
“够了。”村长杵着拐杖过来,在地面敲了几下,“文家的,要耍威风回家去,今天是邓家小子的好日子,你看你闹成什么样!你家文武,还想不想读书了?”
文婶这才如同被锁了喉的鸡般安静了下来,自知没脸,讪笑着去屋里抱起文武,就走了出去。
黎芝拍着文小草的背,“没事了,你别怕。”
文小草放下手,满脸涕泪横流,在黎芝的帮助下站了起来。
黎芝看着她脸上的五条血杠,忙去给她找帕子洗脸。
她阿妈也打过她,但却从来没这么狠过。
闹事的人走了,宴会又继续,只是宴会的主角也悄悄的离开了。
黎芝带着文小草去了自己家,两个人坐在屋子里,黎芝一边给她上药,一边安慰她。
文小草的眼泪却没停下来过,她不过是个瘦瘦小小的孩童,此刻已经被吓懵了。
小小的声音响起,她说,“我就不该要糖吃,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糖了。”
黎芝捞起她的衣袖,竹竿细的手臂上新伤旧伤叠在一起,“这都是你阿妈打的?”
文小草拉下衣袖,说道,“女子本就命贱,早点被打死了才好。”
黎芝抱着她,“别说胡话,你才多大点儿,怎么会这么想。”
文小草紧紧抓着黎芝的手指,如同抓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邓洲礼一进门,就看到了两个少女依偎在一起的场景。
他望着黎芝,问道,“伤得重吗?”
“已经上过药了。”
文小草见他来了,有些害羞的离开黎芝的怀抱,搅了搅手指头,也不敢看邓洲礼,有些紧张的说道,“哥哥,今天破坏了你的升学宴,你别生气。”
邓洲礼淡然道,“无事,”
他找了张凳子坐下,又继续说道,“哥哥现在找姐姐有点儿事儿,你先去外面玩好吗?”
文小草愣愣的点头,走了出去。
黎芝先开口,“宴席散了?”
“嗯。”
黎芝又问,“你今天就要走?”
“嗯。”
房门关上了,光线变暗,黎芝也看不清邓洲礼的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芝芝,你想不想去城里?”
邓洲礼的声音清晰的撞进黎芝的耳朵里,她有些头晕目眩。
邓洲礼为什么会问她这个问题?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黎芝胡乱的回答道,“村里这不挺好的,马上要割麦子了,麦子晒干了又要准备入冬过年了。再说了城里我也不熟,样样都要钱,我呆不下去的。”
邓洲礼静坐了片刻,拿起黎芝搁在桌上的伤药,问她,“这些人,芝芝真的相处得来吗?山里是会吃人的。要不是你阿妈护着你,什么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
后半句语气有些重,邓洲礼也意识到了,又放缓了些语气,“芝芝,我希望你能过的更好,而不是一辈子都呆在消息闭塞的大山中。在新时代里,女子二十二岁才能结婚,你现在还小,别被男人给骗了。特别是那些打着和你玩的幌子的人。”
最后一句特别意有所指,就差直接点名了。
黎芝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我的故乡在这儿,我怎么会不回来呢?”
“洲礼哥哥,那你一定要回来看我。我不想离开我阿妈,一个人我会害怕的。”
良久,邓洲礼终于回答,“好。”
他放下伤药开门出去了,阳光刺了进来,他整个人都像是站在一片白光里,似乎是踏月而去的神仙一般。
太阳从东边划到西边。
白秀提着一串陌生的钥匙回来,看着躺在屋子里的黎芝,大声的说,“你哥哥这会儿都走了,怎么不去送送,还躲在屋子里。”
黎芝翻身爬起,冲了出去。
邓洲礼的屋子前只有几个还在收拾打扫的妇人,其他人早就离开了。
黎芝往下山那条路追了过去,到了悬崖边,有些害怕,又狠了狠心跳了过去。
爬到山腰,就看到了山脚下的那群人,她大喊一声,“洲礼哥哥!”
邓洲礼似乎听到了,冲她挥了挥手。
黎芝像风一般往山脚下扑去。
邓洲礼见她没命的跑了过来,快步迎了上去。
黎芝扑到他怀里,一边喘气一边说道,“我,我睡过头了,差点没赶上。”
邓洲礼给她擦汗,“芝芝还在长身体,等下次见面的时候,芝芝肯定就长高了。”
“真的吗?”听到自己会长高,黎芝有些开心,因为现在她还没长到邓洲礼的胸口。
邓洲礼看着少女亮晶晶的眼睛,也露出一抹浅笑,郑重的点了下头,又说道,“悬崖口危险,等一下让邓大强送你回去。”
黎芝摇了摇头,只顾着看他,不知道这一别,什么时候才会再见面。
邓洲礼拿出自己的录取通知书,撕下表皮上的邮票递给她,说道,“芝芝如果愿意,也可以来盐城找我。”
目送着邓洲礼离开的背影越来越小,她将邮票珍之又重的握在手里,贴近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