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为什么不能是邓洲礼呢
童年淘气的时候,身边总是有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来做对比,他谦逊有礼,从不大声吵闹,也从不与他们玩耍。
在黎芝等一众小伙伴们下河塘摸鱼逮虾,上山偷苞谷挖红薯吃的满嘴都是,傍晚偷偷溜回家被阿妈当场抓获,竹棍子往腿上招呼,一边哭着求饶一边偷看他的时候,邓洲礼只是安安静静的捧着一本书读,丝毫不受影响。
两家的房子就几十米远,她阿妈眼神不太好,但也瞧见了对面屋檐下的人儿,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就拖着黎芝进屋了。
兴许是打累了,她瘫坐在板凳上,指着黎芝直骂,“都十五岁的人儿了,还那么能蹦跶,你阿姐十五岁就嫁给你姐夫操持家务了,你看你以后谁敢要你。”
她又将黎芝的一众玩伴数落个遍,骂得是一个酣畅淋漓,口水唾沫星子乱飞。
黎芝趁她歇息的空档,讨好的递上一大碗水,问道,“我不和大强刚子他们玩了,那我去找洲礼哥哥玩怎么样?”
那碗水阿妈三两口就干完了,她将碗重重的一放,说,“洲礼和你们不一样,人儿成绩那么好,明年估计就能去城里去读书了。”
“等暑九过了,我就把你送你姐那儿去,平时给她送送饭,带带你的小侄儿。你老实点,多做事。看你姐夫能给你安插个活计不,要是能嫁个城里的,你啊妈这颗心啊,才是真的放下了。”
后面云云,黎芝都没仔细听。
要嫁人,为什么不能是邓洲礼呢?
看着她神游天外,阿妈说,人最重要的是看得清自己几斤几两,不要去痴心妄想。滚去睡觉。
黎芝之前和邓洲礼也是有交集的,大概就是他比她大上几岁,旧的课本便爽快的借给她了,平日里有啥不会的题,邓洲礼也会给她讲解。就是那次和大强他们爬树的时候,把书包给落鱼塘里了,再捞起来,里面的书早就和泥糊成一团,看不清字迹。
邓洲礼倒是没冲着她要,但是黎芝自己心里有鬼,也不太敢主动去找这个邻家哥哥了,甚至遇到了都绕道走。
后面邓洲礼升学换到镇里,她和小伙伴们越玩越野,反正乡里的老师又不管,就教了算术语文,其他的连课本都没有,老师来来回回就讲几件事,黎芝索性就不读书了。
黎芝蜷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林木遮掩不住的明月,和对面屋里还未歇下的灯火,睡意渐浓。
鸡叫了三次,天亮了。
黎芝洗漱完,换上了自己最新的衣服,扎了两个麻花辫,在铜镜前转了又转,拍打自己的脸颊,直打到泛红才停下。
看着镜子里巧笑倩兮的一张布满红晕的脸庞,黎芝终于满意了,迈着轻快的步伐到了邓洲礼的家里。
“洲礼哥哥!”
邓洲礼正在扫地,转过头看见她通红的脸上几根清晰的巴掌印,皱着眉头问,“你妈又打你了?”
“没有,我妈起床就去割猪草了。”
黎芝去抢他手里的扫把,扬起甜甜的笑容,“哥,我来帮你扫吧,你去看书。”
“不用。”
邓洲礼将扫把放下,就和黎芝进了堂屋,又客客气气的洗了一堆果子,让黎芝吃,反倒给黎芝整的拘束了几分。
两个人闲聊着,大多都是黎芝在叽叽喳喳的说,邓洲礼在听。
或是黎芝在问外面的事情,邓洲礼也细细的说给她听了。
邓洲礼这次是刚高考完了回来,在家等成绩呢。如果这次上榜了那可就是全村的第一个大学生了,可真长脸。
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乡里,可连乡里最趾高气昂的干部都才是高中呢!
黎芝咂舌,一边听着邓洲礼讲外面那些精彩的故事,一边一口一个果子,这李果酸酸甜甜的,没一会儿就全吃完了。
邓洲礼的故事也讲的接近尾声,黎芝回家了,还沉浸在那个宏大而精彩的世界里出不来,连午饭都少吃了两碗。
下午等阿妈一走,黎芝又屁颠屁颠的跑去邓洲礼家,听他讲外面的世界,可比和大强他们掏鸟蛋要吸引人得多。
她去的时候,邓洲礼正在看书。
十八九岁的少年身量修长,上身裹了一件白衣,下装穿的是麻布的长裤,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前。
一道光洒在他的眉眼,鼻梁,浓密的睫毛一扇一扇的,说不出来的好看。
薄唇微张,似乎在默读着什么。
直至一只鸟从窗台前飞过,将少年从精神世界里拉了出来。
邓洲礼转头看见了愣神的黎芝,便笑着招呼她过来坐。
两个人同坐在一张长凳上,邓洲礼捧着书问她现在读几年级了。
黎芝竟有些羞愧,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的说自己已经退学了不读了。
反正中考也考不上。当然最后这句黎芝是没有说出口的。
邓洲礼给她递过去一本书,说道,“我知道,村里很多女孩很多都是没有读书的,读过几年辍学的也不少。但能识字就是好事,能看书,明事理。”
黎芝点点头,看着封面写的《北平游记》四个字,邓洲礼解释道,“北平是首都,这是前人在北平生活十年的记录,你闲着可以看看。”
北平?传说中的首都,黎芝在历史课上也听过几句,离他们村是十万八千里远。
读书那会儿,王三响和他爹去了趟镇上买了支铅笔,回来足足显摆了两个月。
“你去过北平吗?”
邓洲礼翻着书,回道,“没去过,但将来一定会去的。”
听着他坚定的回答,黎芝默默的翻开了这本书。
他又说,“只要你想,你也可以去的。”
“我?不可能,我连城里都没去过。再说了,我也找不着。”
邓洲礼起身,在他书桌的底下又拖出来一个大箱子,在里面翻了翻,拿出一张地图,摊开来指给黎芝看。
“这儿,画五角星的地方就是首都,瞧见了没?”
黎芝惊讶的凑上去看着地图。
邓洲礼又指了一个地方,比划道,“这边靠近瀛洲的,就是我们这片八里山脉,我们大概就在这个位置。”
八里山脉在接近左边境的地方,而首都却在右边最上面,差不多是一个斜长的角度,还真的是十万八千里。
黎芝花了几天看完了那本《北平游记》,包子要五毛钱一个,那得多大呀?在乡里五毛钱都可以买五十个了。
北平一进门就是朱红色的城墙,满地的板砖干干净净的,各色的美食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商人。
黎芝捧着巨大的肉包子吃的满嘴流油,一边穿梭在热闹的人群里,还有戏台子,杂耍,眼花缭乱。
忽然一个人把她撞开,肉包子一甩手就掉在地上了,黎芝心痛的哇哇大哭,“包子,啊我的大肉包子!”
“啥包子?我看你像包子!几点了还不起来,你昨晚偷牛去了?”
黎芝一睁开眼,包子没了,北平也没了,面前是她怒火中烧的老娘。
还来不及忧伤,她阿妈就又吼道,“今天十五,去拜观音,赶不到最早的班次,晚上你个人爬回来!”
黎芝忙不迭的起床,睡眼惺忪的跟着老娘走了三个小时山路,又坐了两个小时客车,终于到乡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