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答案
虞夕望的眼泪倏地落了下来,滴在他的肩头,沁入棉质的睡衣肌理中,“我也是……”
“我想认识一下阿姨,可以吗?”梁嘉远问。
“好。”
虞夕望拿出放在兜里的手机,翻出虞舒意的照片指给他看,“这是我妈妈,叫虞舒意。”
她手机相册的收藏照片只有两张,一张是虞舒意用作遗像的正面照,另一张是虞舒意单人的结婚照——穿着婚纱的一个背影。
虞夕望之所以留着这张,是因为她觉得那不是一个孤独的背影,而是奔向幸福的背影,也是虞舒意终于可以摆脱病魔、笑着离开的背影。
卧室里突然有了一点来自手机屏幕的光,是很扎眼的光,刺得眼睛很不舒服。
眼泪就不住地在鼻翼滑落,她偷偷抬手擦掉。虞夕望尽量让自己稳住情绪,看着照片里虞舒意笑着的样子,缓缓告诉他:“舒是‘云卷云舒’的‘舒’,意是‘诗情画意’的‘意’。”
梁嘉远接过手机,照片中的人笑得很甜,满脸幸福,那对琥珀色的眸子和虞夕望的一模一样,她的嘴角也藏着一对酒窝,比虞夕望的还要浅一些。
“阿姨真漂亮,你和她长得很像。名字也很好听,她一定是个非常温柔非常好的人。”
“她的确是很温柔的人……”
梁嘉远搂过虞夕望,把她抱在怀里,亲吻她的发旋,说:“我想告诉她,我会代她好好照顾你,请她放心……”
“可是她听不到……”虞夕望哽咽着摇头。
虞舒意是她的软肋,是经年久未愈合的伤疤,旁人戳不得。
“她会听到的。”梁嘉远轻轻握住她的肩膀,温柔地为她擦掉下巴和眼角的泪,“夕望,她会知道的。”
虞夕望按灭了手机的锁屏,虞舒意的照片令她有些情绪失控。
卧室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她吸了吸鼻子,让自己别再哭。她想到了一个心里困惑很久的问题,便转移话题道:“梁嘉远,你后来换专业,是……因为我吗?”
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点鼻音,她听到自己问得很不自信。
“是因为你。”
——她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梁嘉远搂紧她,并坦诚地告诉她:“因为你说,我的数学很好,那时你说我数学很好的时候,我就信了。我第一次想真正地想为一个人做些什么,想实现她所想的愿望,我想要做给你看,想成为你希望我成为的那个样子……”
申请换专业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他想的只有虞夕望,和她在月光下说出口的那个愿望。只因为这是她说的,她所希望的,所以即便违背外公的心愿,他也想要那么做。
他的家人希望他被塑造成为一种样子,而虞夕望希望他成为另一种样子。这两者之间有一个裂缝,而他在裂缝里看到了光,并最终选择了他的“夕望”。
也许有的事情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注定了。
虞夕望就像枚小太阳,照耀了他,给了他从未享过的与众不同的暖意。所以即便绕再多的圈,兜多远的路,他还是会回到最初的轨道,去找寻她,做一颗只围绕她公转的小行星。
幸好,他们再度相遇了。
梁嘉远也问:“那你呢?去香港是为了我吗?”
虞夕望隔了几秒,才点点头,说:“那时候我也不确定要去哪……只是因为刚好听见章榆提起,说你去港大交换的事,没有多想,就决定了……”
她深呼了一口气,非常难得地向黑暗借了一点勇气,继续说:“梁嘉远,在你面前,我没有什么自信,我甚至觉得很自卑,我只是想看看你停留过的地方。我想见你,但是又不敢,所以等你离开了,才过去……”
“我看到学校橱窗里有表彰你名字的荣誉榜,我在理学院的大楼里走过每一级台阶,还在图书馆的单人自习室里坐过一整夜,我那时猜想,你会不会刚好也预定过那间自习室,看过窗外的同一片夜景……”
她好像真的太喜欢他了,就连不确定他是否停留过的地方,也要小心地一点一点触碰。
高中同桌那两年,她看过他很多的背影,她把那些印刻在脑海中的熟悉背影嵌在那些新的场景里,这样好像就真的还和他在一起……
那个曾经被用来当作目标、灯塔、月亮的人,在走过每一段新的旅程时,希望他依然在前方……
“高中毕业在酒店遇到你那天,我站在下行的电梯里想,你让我等在那里,可能是要和我说‘再见’。可我是永远没有办法和你说‘再见’的,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和你告别,我也不想和你告别,所以我当了一个胆小的逃兵……”
虞夕望回忆着,说了很多从前深藏心底的话。
原来是这样,梁嘉远想,明明这么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偏偏浪费了八年多的光阴?
“虞夕望……”梁嘉远唤她。
他最遗憾的是,没能在那天说出喜欢她的话。可也正是因为那些遗憾,让他和她的重逢弥足珍贵。
也幸好,她还喜欢他。
“嗯?”虞夕望抬头。
房间的光线很暗,她能察觉到他在对面,但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缓缓凑过来,棉花糖般清甜的吻落在她脸上——他吻她秀气的眉毛,吻她有着琥珀色瞳孔的透亮的眼睛,吻她可爱的鼻尖,吻她深藏的酒窝,也吻她漂亮的薄唇……
末了,他轻咬了咬她下唇,用额头抵着她的,无比诚恳地告诉她:“我很爱你……”
梁嘉远咬的那一下并不重,可虞夕望却因此呼吸一滞,她只觉得脑袋有些晕乎,被咬处也酥酥麻麻的,背后的血液接近凝固,一滴一滴迟缓地向下攀爬,如同失重一般。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想要攥紧他的衣袖,却又好像没有什么力气。
良久,她才听见自己从喉咙里吐出一个错愕的“啊”。
——她需要缓一缓。
知道他的喜欢时,她就已经觉得要花光自己余生的好运;此刻,知道他的爱意如此浓烈轰鸣、震耳欲聋时,她更不晓得要如何是好了。
梁嘉远依旧以唇抵唇,肯定地重复了一遍——
“虞夕望,不要因为我而自卑,我很爱你……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淋雨了……”
这个城市几乎看不到雪,但是他向她保证,不带伞的时候,她也不会被雨淋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