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开诚
“我满心欢喜地把自己全掏给你看……”虞夕望委屈极了，“梁嘉远，我就像个傻子一样……”
水壶里的水快速升温，壶底开始泛起拳头大小的大泡，刚触及液面就破裂开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夕望……”梁嘉远心疼地说，抬手想帮她擦拭眼泪，又握了握拳，缩了回来，“你琐碎的日常，你的抱怨，你的欣喜和欢愉，我都很喜欢……我才是那个傻子，我连告诉你我是谁的勇气都没有……”
虞夕望没有说话，不争气的眼泪滴落了一次又一次，哭得鼻子、两颊红红的。
梁嘉远在一旁不知所措，又不敢轻举妄动。
他煎熬极了，小心翼翼地哀求：“你别哭了……好不好？”
水壶里的水已经沸腾了好一会，壶身因为壶内的水蒸气不断升腾而开始不安分地抖动，壶嘴也喷溅出一些沸水，发出让耳朵倍感不适的“呲——呲——”声。
屋内没有时钟，可是梁嘉远心里的时钟走得很慢很慢，他甚至能够听到秒针走过每一秒的“滴答”声。
这一刻，他好像回到了高考前那几天，他很想要讨好她，给她递上新的习题和感冒药，但她丝毫不接受，也丝毫不搭理。
虞夕望关掉了煮水的开关，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梁嘉远重新拿了薄毯给她披上，这一次她没有再推开。
他的目光没有从虞夕望的侧脸移开，他知道她已经消了一些气，便轻声唤她：“夕望……”
虞夕望微微蹙眉，想拿起水壶给自己倒杯水。
梁嘉远抬起手，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擦她的眉心，想为她舒展不悦。
虞夕望因为突如其来的触碰受了惊吓，想伸手躲开他的手，结果碰上了玻璃水壶滚烫的壶身，她不禁发出“嘶”的一声，下意识扔了壶，去查看被烫的手指。
梁嘉远没有想到会吓到她，迅速拿过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耳垂上，说：“耳垂可以吸热，被烫到的时候，摸一下耳垂，就没那么烫了。小时候我外公告诉我的。”
被放到梁嘉远耳垂上的指尖瞬间被降下温来，被烫的灼热感也被转移并逐渐褪去。虞夕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过了几秒，梁嘉远把她的手放下来仔细查看：“幸好没烫出泡，只是红了一点。”
虞夕望“嗯”了声，只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梁嘉远不给，用他的双手包裹住她的那只手，低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是故意的……弄疼你了对不起……”
虞夕望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我……知道了……”
她又试图抽了抽手，无果。
虞夕望软了软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重复道：“我知道了，你先……松手……”
谁知梁嘉远却不同意，把虞夕望的手攥得更紧了，委屈巴巴道：“我不想松开，我怕我一放手，你又要像之前一样逃跑，像高三毕业那次一样逃跑……”
“我……没有……”虞夕望没有底气地辩解，悬在半空的手也只能任由他握着。
梁嘉远开始帮她回忆：“虞夕望，毕业那次，我其实有好多话想告诉你……你知不知道，我想告诉你我们没有考上一个大学也没关系，你可以研究生的时候再考过来，我会等你……你知不知道，高考前那几天你没有做我的题，我很难过，我还押到最后一题了，可惜你连看都没看……你知不知道，我想要你永远当我的同桌，因为没有你在身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虞夕望愣愣地呢喃，她只觉被烫到的手指酥酥麻麻，像有千万只蚂蚁钻进皮肤，在指尖快速爬行，让她一阵颤栗。
她真的不知道。
因为他从来没说过。
梁嘉远见她心软了，便借机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做题的时候小动作很多，一会咬指头，一会皱眉，一会又转笔……最后还是没有写出来正确的答案；你不知道你很挑剔，明明来不及，也要把写得不好看的字擦了重写，白白浪费很多时间；你也不知道你这人半途而废，说好的送汽水没坚持几天就不送了；你还不知道你很喜欢骗人，你骗我说红色的桑葚不酸，你还骗我说你会在餐厅门口等我……吃饭的时候，你还不爱吃葱，不吃油腻的，碰到不喜欢的菜就索性不吃饭，虞夕望你真的有很多坏习惯……”
他越说越多，像是在变本加厉地数落她的“罪过”。
虞夕望越听越委屈，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八百年前的事情还拿出来说！于是刚平复的心情好像又开始翻江倒海，被梁嘉远握着的手也一直抽不回来，却还要听对方一个劲地数落自己。
她带着哭腔道：“梁嘉远，我是很不聪明，也很挑剔，我的毛病很多，我不讨人喜欢……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躲在我的通讯录里这么多年我一点也没有发现，还被你当猴一样耍……可看不惯你可以不看，听不惯你可以不听！你不能这么霸道，看不惯你还要骂我……”
梁嘉远叹了口气，说：“可是我还是喜欢你。”
本来他不想这么快说的，至少现在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但是眼看就要哄不好她了……
虞夕望心头像被电流击中一样，受到惊吓，打了一个哭嗝，结巴道：“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
她想起了那本习题本，他就像是一片难解的题海，而她只是茫茫文字中一枚不足为道的注脚，一个微乎其微的小数点后的第n位数字。
她从来只想做一个接受考验的试炼者，偶尔窥得他泄露的一点标准答案，就能让她窃喜好久好久……
那本习题她翻阅了两年，解答了两年，从没奢望过完全解对所有的题。
可现在习题本突然摆在她的面前，上面除了令她头疼的做不完的题海，还在每一题后标好了他的标准答案，以及那句“他也喜欢她”。
梁嘉远注视着她，厨房暖黄的灯火把他的墨色眸子映衬得如同缀满星辰的夜幕，闪闪发亮。
他瞥了眼表盘，认真道：“虞夕望，现在是北京时间10月4号下午9点57分56秒，57秒，58秒，我告诉你，我喜欢你。我喜欢看你咬指头思考的样子，也喜欢你笨拙转笔的样子，还喜欢你明明吃着酸果子还要淡定装作很甜的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就是没有办法……”
“有人说，遇见一个人并且喜欢上她的概率是0007，但是这个的基础是一生要博爱10个人，才可能达到千分之七。虞夕望，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我把这个喜欢的人的唯一配额留给了你。所以这样的话，这个几率是不是只有千分之07？我不知道……但是这个概率真的很小，近乎不可能，可我还是喜欢上了你……我选择数学，擅长数学，可我说不出对数学有多喜欢，解题只是我的本能和习惯动作，但是对你，我常常不知所措，我想这种自我怀疑和毫无头绪应该就是喜欢……”
“我看到货架上的柠檬味七喜，或是熟透的黑紫色桑葚果，我就想，那个时候，你应该在我身边的，你在就好了。可你不在，你不在了八年多……我其实一直很想把我的心意告诉你，我想和你分享我的全部……”
“虞夕望，原谅那个不成熟的9801，原谅那个偷偷躲在面具后面不敢告诉你真实姓名的我，也原谅刚刚弄疼了你手的我……原谅我好不好？”
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他，但是你觉得，不管他做什么，都叫你喜欢。
说完这些的时候，时间刚好走到10点。
“我……”虞夕望不知道如何回应，被梁嘉远捂着的手也热腾腾的，“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喜欢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才来告诉自己这些，更不知道要如何作出回应……
梁嘉远又说：“你知道我是一个重视数字的人，我也很在意每件事情发生的时间点。我知道现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我说的这段话所选的时间很被动，因为这是在你生气的时候，而不是开心的时候。但是，我可以保证，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
虞夕望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极快，梁嘉远的这些话让她觉得难以消化。
可他依旧不停说着，好像把积攒了八年多的话和情绪要一次性说完，发泄完。
“你之前说，你不喜欢学习的时候，学习也不喜欢你，你说这是牛顿第三定律。那么，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让我喜欢你这件事，也遵循一下牛顿第三定律？”
梁嘉远说得恳切：“你可以先不用回应我……但是，别再逃跑了好吗？”
在松开握着她的手之前，梁嘉远往她手心里塞了一颗糖，“这颗糖是我的歉意，你可以接受吗？”
得到摆脱机会的虞夕望迅速抽回手，用另一只手给自己降温，也侧头避让他炙热的目光，可她却觉得握在手心里的那颗糖极烫，像要被她捏到融化。
“一颗糖就想打发我吗……”虞夕望嘟囔得极小声。
但她好像真的快被这一小颗糖哄好了。
“当然不是。虞夕望，我会给你一些时间……等你愿意的时候，我再把全部的自己慢慢都说给你听，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这是梁嘉远离开公寓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除此之外，他还给了她一个很克制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