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春忙
三月的梁溪，冬意消靡，春意开始占据每方角落。
弄堂里的春天是不收费的。
花开有期，草长莺飞，围墙间的铁栅栏上，早有春意缠绕：樱花、桃花还有白玉兰；春雨是个“邋遢鬼”，雨后路边的下水道口总会留下一小处积水，水中的云朵淘气地咀嚼春的味道；弄堂上空有几只纸鸢正低飞，原是春风有信，送来天空的情话……
春来无事为花忙。
虞夕望向隔壁的陈老太，借了一些春。
回到家后，她把窗台上攒着的玻璃牛奶瓶倒去积水，插入几支讨要来的山茶花和藤蔓月季，摆满了虞舒意房间的各个角落。
虞夕望的奶奶到市场买来了鲜嫩的荠菜，剁了馅，和虞夕望包了一大筛子的荠菜大馄饨，忙活了大半天。
“虞舒意小朋友，我和奶奶包了超好吃的荠菜馄饨，我给你端来？”虞夕望对自己布置的“春意”很是满意，心情大好。
被山茶花装点了房间和心情，虞舒意欢喜极了，眼角晕开浓浓的笑意：“好呀！我想在院子里吃。”
虞夕望扶着妈妈到庭中坐下，支起小桌子，又端了满满一大碗荠菜大馄饨，配了醋，还炒了一小碟荠菜炒蛋。
饮品的话，虞夕望给自己温了一碗甜酒酿，给虞舒意女士准备了甜甜的桂花蜜茶。
又拿了小音箱，播放虞舒意女士最喜欢的那首《ice cream》，治愈的女声缓缓流出……
“……
you talk to me
（告诉我）
you speak with me
（和我说话）
……”
虞夕望高一寒假那年，虞舒意有段时间常说不舒服，面色苍白，全身乏力，动不动就冒冷汗，起初她自己以为只是普通贫血。反正这也是她的老毛病了。
可有一日上着班的虞舒意突然高烧晕倒，送到医院时却被告知是骨髓性白血病，也就是俗称的“血癌”。
虞舒意频繁持续的高烧和高额的治疗费用让虞夕望不知所措。
医生反复告知虞夕望要找能承担责任的大人来，一个高中生是做不了主的，但虞夕望家里只有年近七十的爷爷和奶奶可以做主；在费用上，白血病的基础治疗费用和一堆缓解的药物价格不便宜，在高中生眼里就更甚。
虞夕望爷爷奶奶把养老积蓄全给搭进去，也只能解决皮毛。
万般无奈下，虞夕望的奶奶只得打电话叫来经商的弟弟虞怀智帮忙。
好在姐弟俩关系深厚。虞怀智这人十分大方，在朋友遇难的时候就不曾吝啬，更何况现在有困难的是自己的亲姐姐。
听到消息的虞怀智二话不说，下午就带着夫人方芸慧从外地飞回来，爽快地帮虞夕望解决了费用问题。
方芸慧抱着虞夕望安慰：“夕望乖，没事的，有你小舅公在，费用问题你别担心，好好上学！你妈妈很快没事的，她就是身子骨和她闹情绪呢，很快就能活蹦乱跳了……”
这之后，方芸慧就三天两头地往虞夕望家和医院跑，每次都拎着大包小包的补品给虞舒意，或是来找虞舒意说说话。就连虞夕望的爷爷奶奶也被方芸慧照料得妥妥当当。
虞怀智虽然是虞舒意的小舅舅，但两人只相差不到十岁，更何况虞舒意小时候还是虞怀智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二人本就亲近。虞怀智的夫人方芸慧和虞舒意年龄相仿，又有两家人的血缘关系打底，两人常以姐妹相称，往来频繁。
虞舒意特别严重的时候，全副武装在重症监护病房里躺着，不能沾一点细菌。那段时间虞夕望却表现得格外冷静，经常在午休时跟班主任请假，到医院穿着防护服和妈妈说话。
她已经没有爸爸了，她只有虞舒意。
虞舒意病后，虞夕望要经常往返医院学校，除了经常要照看在医院受煎熬的妈妈，也要经常上爷爷奶奶家看看，关注老人家的身体状况。好在爷爷奶奶家房子挨得很近，就在虞夕望家隔壁。
做完第五次化疗后，虞舒意病情稳定了一些。又转入了普通病房观察一段时间，各项指标稳定后，便可以回家里安心休养。
……
“宝贝，最近在学校怎么样？”虞舒意生病后很少问虞夕望关于学校的事，她不想给孩子太大压力。一般这些事都是虞夕望主动向妈妈提起。
虞夕望吞下一只沾了醋的大馄饨，嘴巴鼓鼓囊囊的，香味扑鼻，“还不错！数学进步很大，上次期末考年级排名都能进50啦！都怪1班、2班强化班的同学太强了，包揽了前面40多名……对了妈妈，小高考成绩也出来了，我都是a，终于可以摆脱物理化学两大魔鬼了……接下来只要打政治历史两只小怪兽啦！”虞夕望说着便松下一口气，做出如释重负的样子。
虞夕望这个年级排名50名确实一点水分也没有。理科强化班的高分整体比文科的要高上十分，如果体现在排名上，就差了好几十名。按照往年高校的录取分数线，参考溪中每年高考的高校录取情况，虞夕望的水平仅次于国内排名前五的名校。
荠菜也是报春菜。三月的荠菜最是鲜嫩，有一股特殊的清香，奶奶还在馅料里加了脆脆的春笋丁，山野之味和动物油脂被包裹在一张薄薄的面皮里，像是一口吃掉一整个春天。荠菜炒蛋也是虞舒意的心头好，虞夕望只用了一点点油翻炒，让虞舒意尝尝鲜解解馋就好。
“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妈妈知道你很认真，进步很大。这两年你很辛苦……”虞舒意有点心疼女儿，十七八大好的年纪，因为自己的病，女儿要学校家里两头照顾，还要经常费心找些新鲜玩意来哄自己。
虞夕望骨子里就比同龄人成熟得早，她只希望妈妈能早些康复，从来也不觉得辛苦，只说：“虞舒意女士，你什么时候这么煽情了，我一点也不辛苦的。你看，我成绩也没退步……”边说边给虞舒意的碗里夹了一只大馄饨。
“那宝贝以后想做什么？高考结束得考虑选专业的事了吧……记者？律师？老师？”虞舒意想了想女儿以后可能的模样，抿了口茶。
她顿了顿，摸摸虞夕望的脑袋，又说，“不管做什么，我只希望我的宝贝开开心心的，没有烦恼。不管你成为谁，我都为你骄傲！”
虞夕望看着妈妈因为生病而微微肿胀的脸蛋发了怔。
虞舒意还没生病的时候十分好看。尤其是生虞夕望之前，一对弯弯的微笑眼，五官精致，身材小巧，小腰只有一尺七，身上没有一点赘肉。后来虞夕望大了，母女俩一起出门逛街，总被人说是一对姐妹花。
自从生病，虞舒意便一直戴着帽子。虞夕望盯着妈妈的帽子，问道：“妈妈，你不是一直喜欢央视那个主持人吗？你说读书多的女孩子讲起话来特别有魅力……我以后也当主持人好不好？”
这样不管在哪里，你都能够看见我，我想把世界说与你听。
虞夕望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