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月光
第一节晚自习结束的时候,虞夕望偶尔也会揣上一把猫粮,去“云川湖”找“大白”聊会天。
梁嘉远见状,觉得虞夕望神神秘秘,便问:“干嘛去?做贼啊……”
“不用你管……”虞夕望用纸巾包了一把猫粮,说着就要出门去。
越是掩藏,越让人好奇。
梁嘉远一把拎住虞夕望的校服外套,继续不舍地追问:“错题改完了?”
“哎呀!我回来会改的……”虞夕望挣脱束缚,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一节晚自习只有15分钟下课时间,从教室跑到湖边平均需要3分52秒,来回需要7分44秒,找猫也需要费些时间,15分钟可是很紧张的。
虞夕望倾身半蹲在灌木丛边,借着淡淡的月光查找,轻唤着:“‘大白’……‘大白’……吃饭啦……‘大白’……”
丁老校长把校园建得像个简易版的江南园林,一条瘦长蜿蜒的“云川湖”贯穿校园,连通教学楼和宿舍区的是一座宽阔的跨湖大桥。桥面高高拱起,写了四个大字“昂首阔步”;桥上有数十个精雕细刻的盘龙状桥墩,栩栩如生,威风凛凛;桥下湖中肥硕的锦鲤成群,湖面几只鸳鸯戏水;湖两岸绿柳低垂,红花点缀,花草中鹅卵石和花岗岩铺成一条风景绝佳的隐秘小路……水木清华,别有一番天地。
晚自习间隙的“云川湖”边是很静的,基本无人走动。进入初冬,空气里已没有扑鼻的桂花香,甚至有些冰凉的寒意。湖面、岸边的动物也都各自早早归了家,只有湖中三两调皮的锦鲤,趁着入夜,放肆游玩,在映着月亮的湖面漾起不安分的微波。
夜睡了,猫是不睡的。
入夜后的猫更加警觉。见是虞夕望来,“大白”闻着肉味就从灌木丛里钻出来了。
“嘻嘻,‘大白’真聪明,饿了吧?来,新鲜出炉的猫粮,快吃吧……”虞夕望蹲坐着,用手轻抚大白洁白的背毛,“‘大白’今天干了什么呢?和小鸭子吵架了没……”
“虞夕望,你在干嘛?”
突然的动静把蹲着的虞夕望和吃着饭的“大白”都吓了一跳。
“大白”一下窜回灌木丛,虞夕望则一屁股跌坐在带着湿意、高低不平的鹅卵石上,一脸呆滞,回头却看见五米外的来人是梁嘉远。
“靠,你走路没声音的啊?”虞夕望吃痛地扶着屁股缓缓起身,拍拍裤子上的污渍,转念一想,“不是,梁嘉远,你怎么在这儿?”
梁嘉远本来只想吓吓虞夕望,但万万没想到这人能被吓得向后跌坐了去,看她出丑的样子就觉得好笑,道:“虞夕望,你笨不笨啊?我就是路过……”
“‘大白’……‘大白’……你出来吧,没事了……”虞夕望重新把‘大白’唤出。
“大白”见是陌生人,降低底盘躲在虞夕望身后,吓得一条尾巴紧紧夹在两条后腿间,眼睛里全是警惕。
“少来!明明是你跟踪我!你心理变态吧……”虞夕望一边安慰吓坏了的“大白”,一边骂梁嘉远,“‘大白’不怕啊,‘大白’不怕,坏人来了你大胆点,咬上去!我给你撑腰!”
梁嘉远轻声嗤鼻:“虞夕望,你不要带坏小孩!”
被“教育”的“大白”因为虞夕望的安抚终于冷静了下来,“喵”一声,继续吃猫粮。
不能浪费!
梁嘉远也加入阵营,顺势蹲下来,随手捡起脚边的短枝条,指着“大白”“谆谆教诲”道:“‘大白’别听她的,听我的,咬她!”
虞夕望:“你很幼稚!”
梁嘉远:“跟你学的!”
虞夕望:“你躲在后面吓人,还不幼稚吗?”
梁嘉远:“谁叫你胆小!”
虞夕望:“是你太过分!”
“……”
“大白”边吃边忐忑地抬头看一眼“陌生人”,又望了望常给自己投喂的姐姐。心想这“架”他是劝不了了……
“你经常来喂猫?”梁嘉远捡了块小石头,向后倾着身,将石头投入湖中。
抛向远处的石头一触及水面,又立刻弹起,一次,两次……石头贴着水面一连弹跳了好几下,才“咚”一声沉入水中,在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是啊!”打水漂,虞夕望也会。她挑了一块扁平的石头,刚准备起身,却因为长时间蹲坐,额前一片晕眩。虞夕望用力甩了甩脑袋,晕眩感少了一些。
她也向后一仰,用力甩出石头,石头随之也在湖面跳了几步远,兴奋道:“看!我的也跳了很远!”
梁嘉远轻笑一声,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温柔的月光格外偏爱好看的人,为他勾画出一圈淡淡的轮廓。
虞夕望看着梁嘉远的侧影发了怔。
难得的二人时刻,虞夕望鼓起勇气问道:“你……为什么学文科?”
梁嘉远背对着虞夕望淡淡答:“随便选的。”
梁嘉远之所以选文科,是因为自己过世的外公曾是有名的大法官,为人正直纯良,一生只做一件事。老人家在离世前留下叮嘱,希望小外孙梁嘉远继承衣钵,延续法律血脉。
“可你数学很好。不对,是非常好!学文……还怪可惜的……”虞夕望再次蹲下,摆弄岸边的花草,感叹道:“数学真难啊!”
“哪里难?还不是你笨!数学是最干净,最简单,最有逻辑性,也最好掌控的学科。”梁嘉远说道。
虞夕望摆摆头,被高高束起的马尾辫也一甩一甩,可爱地唉声叹气道:“哎……你们学霸哪懂我们学渣的苦!数学老师讲的是个毛线,在我眼里就是个理不清的毛线团,你却能给它织成一件带花的毛衣……”
梁嘉远被她逗得低低地笑,心说怪可爱的!
虞夕望突然眼睛闪闪着抬头问道:“学文能当数学教授吗?”过了会,又轻声自言自语道:“好像不能哦……”
梁嘉远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她,长长的影子盖过了虞夕望的。
他问:“你希望我教书?”
“梁老师把我教得还不错吧。”虞夕望低着头,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声音越来越低,“可是你当老师太大材小用了!哎……”
梁嘉远看着她,虞夕望没有攻击性的背影像极了旁边干饭的“大白”。
“虞夕望,你有想考的学校吗?”
“嗯?”虞夕望抬起头,她其实心中早已有答案,便说:“有啊……”
因为开学的时候唐宋就让每个人把理想大学写下来,张贴在了教室后面的黑板旁,作为奋斗的动力。
梁嘉远填的“首都大学”,虞夕望当时只想写个离虞舒意和爷爷奶奶不远的,于是写了“南溪大学”。
但是现在成绩进步不少,如果可以和梁嘉远一个学校……
她正这么想着,便听到了梁嘉远的声音:“虞夕望……要不要考虑……和我考一个大学?”
虞夕望很少敢直视梁嘉远,突然被这么问,她一下愣住了,“嗯?”她呆呆地看向他,视线一不小心撞进梁嘉远在夜色下愈发深邃的眸子。
梁嘉远叹了口气,蹲到虞夕望身旁,墨色的眸子直直望着她的,郑重地重复道:“和我一起考首都大这件事,考虑一下好吗?”
月笼流银。“云川湖”逐渐归于平静,只有淡淡的波纹,月光投射在夜晚黑色的湖面,如同流动的碎银。
虞夕望攥紧了手里的树枝,“吧嗒”一声不小心折断。虽然心跳快得让她想找人解救,但这是她第一次不想躲闪对方的目光。
良久之后,她才轻轻答了一声“好”。
“前面湖边的同学干嘛呢?快要打铃了还不给我回教室!”有教导员巡逻催促回教室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二人。
虞夕望这才反应过来,还有一节晚自习,“喂!迟到了大学霸,快走!”
梁嘉远二话不说,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就跑到虞夕望前面。
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大概就是踩在石板路上的每一步都是欢快且响亮的。
“你说这个石板路为什么设计得这么反人类啊?一步跨一格太小,跨两格又太宽……”虞夕望边跑还边不忘嘟囔。
前面的梁嘉远笑得大声,回头催促她:“因为你腿短,我可以一步跨三格。还有半分钟打铃了!照你的速度,怕是赶不上了……”
虞夕望在心里想,我明明把城墙垒得很高,可月光还是照进来了……
跟在身后的虞夕望凝视着前面的背影,转头又望了望身后的盈盈月光,悄悄说着无声的话。
月亮啊,你千万别不小心漏嘴告诉他,我怕吓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