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血统
青年男子也是喜欢斗鸡的人,他是真没有被老黑吓退。〖愛阅讀l○veueduc〇m〗
他围着老黑转几圈,吱吱的感叹:“小妮,你这鸡可惜了了,这么漂亮的鸡,翅膀断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去斗了?”
眼神里透出来羡慕,“哎,我是没钱,我要是有钱也买一个斗鸡玩玩。你这鸡是自己养的,还是人家送的?”
他说这话我明白,老黑说“斗鸡只能自己养或者要别人的,不能买卖”。至于为啥不能买卖它也不清楚,反正斗鸡界从老祖宗时就是这个规矩。因此买卖斗鸡的都是以买卖别的物品代替斗鸡,比如,买斗鸡的笼,就可以带笼带鸡一块拎走了。
我也假装行家的回答:“家里自己养的。”
“那你养鸡花不少钱吧?”
不等我回答,他又自言自语:“我有个兄弟也是玩斗鸡的,不过他的鸡没有你这个鸡好,是白鸡,还不纯,有红毛,鸡头也没有你这个长。就这他也宝贝的给啥样的,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弄一块肉都赶紧给鸡吃了。”
说着,他弯腰看看我布袋里的鸡食,瞪大眼睛惊呼:“咦……小妮,你这红的是干肉块吧?”
确实是干肉粒,要不老黑都说“鸡食料足了”。
他这一喊其他人也跟着围观,之前没认出来肉粒的老妪诧异的望向我看:“乖乖啊,给鸡吃这么好!我今天可真见识了。”
围观的越来越多,都是好奇看鸡食的。
一名路过的老翁也凑过来看热闹,伸手抓一把鸡食评论:“这鸡食配的好!豆、肉、蛋、骨粉都有了。这是谁的鸡食啊?”
我急忙讨好的说:“我的我的,老丈,您要买吗?”
老翁幧头葛布短打扮,红光满面精神头十足。
葛布就是麻布,是家境普通之人穿的。在梁城,稍微富裕的人家都会尽量穿丝绸,又加之现在是夏季,丝绸衣服做起来要比冬季的便宜些。
也不是我以帽取人,老翁虽然神清气爽,显得比周围人气质高雅一些,可这种穿扮的人应该也是没有什么钱的。按照老黑的定义,这些人是买不起我们鸡食的。
我的询问让他泛起红脸,大概真的是囊中羞涩,又好面子不说其他,尴尬的问:“咋卖的啊?”
鸡食的定价是按老黑说的,他说鸡食比粮食贵,我搜索了周围的粮食讯息,四十文一斗麦,十八文一斗谷。一斗我没搞清楚是多少,但我根据市肆卖馍的价格报了价:“一文五一小把,我没有称,只能用手抓着卖了。”说着,我抓了一把给他比划下有多少。
市肆一文钱可以买一个白面馍、或者两个白面和杂面掺合一起的花卷、再或者是四个杂面窝窝。
我知道这个市肆上的庶民多,把老黑定的三文钱改为一文五。我的手小,我抓一把都不知道有没有一两,怎么好意思卖的太贵。就是这价格都不知道他们能不能买的起,贵了更买不起,我不能再把鸡食拎回去啊。
老翁显然是行家,点头应承:“嗯,你要的不贵,这个鸡食绝对值这个价。”
当然值了,老黑说,干肉粒里不光有羊肉,还有牛肉。
牛肉啊!梁国的律例上明文规定禁止杀牛,偷杀牛者,命偿!一头牛的命比人命还值钱,可想而知牛肉有多贵了。
我报过价格后,围观的人一阵小声议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连老翁也没有说出来要买的意思。
老黑急了,催促我说:“小妮,问问他要不要!问问他啊!”
问什么问啊,他肯定是没钱才不说话的。谁买鸡食也不可能只买一小把,他最少要买一布包。这一布包虽然不大,可我的手小,最少要百文以上,那可不是小数目,够一大家子人吃几天了。
老翁不说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看看地上瘫着的老黑,看看包里的鸡食,露出来明显的渴望之色,应该大脑中正进行着激烈的较量。可究竟鹿(路)死谁手,不得而知。
贵人送来的鸡食有两麻袋,布包里装的不足百之一,说实在的,布包里的鸡食送人我一点也不心疼。我是真心替老翁着急,他张口随便开个价,我都可以给他。我已经从他眼神里看出了渴望之色,不想为了一点鸡食跟他墨迹。但,这口我不能先开,围观想要鸡食的不止他一人,之所以没人主动说话,应该都是在等待我降价。
我不能降价,不然之后再卖鸡食都没法卖了。
我抬头看看天,太阳爬到了我眉心的位置,时间不早了,不能再为了鸡食耽搁。四夷馆里慧娘见不到我,时间短了还好搪塞,时间长了我怕她多舌惹麻烦,毕竟我是偷溜出来的,捅到陈娘子那又是事。
想了想,我主动问:“老丈,你是不是也是玩斗鸡的?”
哎,要说梁城热心人真的是太多了,老翁没说话就有人替他说:“杨老丈是个玩家,养鸟养鸡样样都在行。”
老翁对此非常享受,礼貌的抱拳示意:“谢谢,谢谢抬爱。我这哪里是玩家,这位小娘子才是真正的玩家。你看她的鸡食都这么讲究,让我都羡慕啊。”
我知道老翁是真的羡慕,速战速决说:“老丈,您若喜欢鸡食,我可以送给您。不过,闻听您也玩斗鸡,是否请老丈也能送我一只成年的斗鸡,品种无所谓,只要是斗鸡就好。”
“呃!”
老翁惊讶的看着我,不可置信地说:“小娘子你这不是有鸡了吗?这种极品青鸡我可是玩不起的,小娘子莫要开玩笑呀。”
老黑是极品中的绝品,绝品中的极品,他是鸡妖,已经跳出品级外。
我真看不出来红脑袋的老黑到底有什么美的,自嘲说:“老丈您也看到了,它的翅膀断了,身体也受到严重的内伤,我需要给它看病花钱,不然也不会把它的鸡食给卖了。”
“现在用鸡食换老丈一个无品斗鸡,一是因为老丈也是爱鸡之人,清楚我这鸡食的价值,送与老丈也不辱没了鸡食;二是我需要一个斗鸡来挣钱养活我和我的鸡,不然我哪里有钱给它看病,光吃的都没钱再买了。”
天降馅饼,老翁欣喜若狂,激动的胡须都是微颤的。
他极力保持仪容,摆出一副大气的模样,缓缓说:“小娘子说的对,赠物要赠有缘人,我与小娘子在这里相遇也算是有缘了。小娘子的鸡食是我见过的最好鸡食,这种鸡食在玩家里也不多见,不是极爱鸡之人,根本做不出来。”
说着,他冲我拱手施礼:“某,多谢小娘子的美意,定当不负小娘子的心愿,把这些鸡食用在刀刃上。”
“小娘子在这暂且等候,我这就回去拿我心爱之鸡赠与小娘子。还望小娘子以后多多训教,也让它有机会能够一展雄风。”
和梁人说话就是费劲,明明是交换物品,偏偏要去利取义,说是相互赠送。哎,累不累!
老黑自诩什么样的鸡都能让它在斗鸡场上斗赢,如今鸡食换了一只斗鸡,不知道是否能如它说的,它让它赢它就能赢。我期待中……
老黑没想到我直接换了鸡,又被我绕晕了,正努力的思索……感觉比它计划的少点什么,可明着看又没少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隐约明白少的是不重要的,是我可以忽略不计的事物,遂也不去再想了。
老翁快步走后,青年男子贴心的询问:“小妮,你这样换吃亏不吃亏啊?你要想清楚啊,万一给你的鸡不好咋办?咱梁城玩斗鸡的都很屌,啥品种的跟啥品种的玩。我兄弟那个鸡在城里根本没人带他玩,嫌他的鸡档次太次了,害得他都是跑到土城那边去斗鸡。”
一位身穿黄色胥吏服的中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凑热闹,看看鸡食看看老黑,叹一声:“可惜!”
今天已经不止一次听到人们的感叹,老黑大概也适应了,没有像平时那样骂人,难得的沉默不语。
他颇感兴趣的指着老黑问:“小娘子,你这青鸡还要不要?”
我疑惑的瞧他看去,啥叫“还要不要”,不要我费劲给它看病干嘛!
他咧嘴一笑,解释说:“不瞒小娘子,我看你这青鸡太漂亮了,忍不住想要收藏。你看它病的这么厉害,肯定也是治不好了,与其让它留在手上你也跟着痛苦,不如让我代为帮你珍藏。我衙内有作坊匠人,会把它复原成原来的模样,如果小娘子高兴,随时可以过来一睹它的雄姿。”
老黑脖子以上和大腿的皮肤是红色且无毛,其他地方虽然是黑色羽毛,但早已经失去了光泽,不再似它说的什么黑缎。我就奇了怪了,这些人一个个是怎么看出来老黑漂亮的!
我摇头说:“不用了,谢谢。我会治好它的。”
胥吏仍然不死心,诱哄说:“小娘子,你都出来卖鸡食了,肯定是没有钱再养它了。不如这样,我给你点钱,你再买一个斗鸡,不也是一样的。”
“一样你个头,你才和别人一样,你全家都和别人一样,你父……”
老黑最看重自己的血统,最痛恨别人说它和别的鸡一样,每每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问候对方全家。
我实在不知道老黑的血统到底高贵到哪里。据它自己说,老孬当时穷的叮当响,家无遮风避雨的茅草房,身无养家糊口的一技之长,爹死娘不在,从小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如果不是梁城人还有家族这一说法,他能活到成年都是问题。
这一状况下长大的老孬,没地没收入只能当牛二,整日在街头闲逛以欺压良善为生。今日抢人家一个馍,明日偷人家一把菜,遇到对方比自己厉害的就磕头认爹,再不济就捅自己一刀,把人家逼退。
他得到老黑纯粹是捡漏,收保护费收了人家一只孵不出来鸡的蛋,拿回家一时耽搁没顾上吃,等他想起来的时候,老黑自己破壳而出。于是,老孬的人生就因为养了老黑而开挂了。
不过,我想象的是,如果老黑真如它说的自己血统高贵,为啥养斗鸡的人把它当成坏蛋给老孬?
斗鸡取种不容易,老黑还是蛋的时候,肯定也是被主人寄予厚望的。但结果是一只能让主人失望作为保护费上交的蛋,该有多让主人失望才忍心舍弃它。当然,这话我不能对老黑说,我怕我骂不过它。
……
对于我的沉默胥吏显然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小娘子,你就是花大价钱把鸡养好了,它也废了。你是玩斗鸡的应该知道,斗鸡输一场再上场就没胆了,要么作为种鸡要么杀了吃肉,你的青鸡是好种,可问题是它瘫了,留种都不可能,你还留着它干啥?”
我认为没必要和胥吏费口舌,仍然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
旁边有看不过去的路人,帮我说:“你看你这人说的,人家小妮从小养的这个鸡,从小养大肯定是有感情的,要是换做我也会倾家荡产给鸡看病,你让人家给你,人家哪里会舍得。”
我开始喜欢梁城的凑热闹了,不管干啥都有人打抱不平。
那人继续说:“再说了,我看这只鸡觉的眼熟。我去相国寺看斗鸡见过老黑,那威风的样甭提有多精神了。我感觉这个鸡和老黑很像,哎,恁看看是不是?越说越感觉像,不知道是不是一个种下来的?”
有人笑他:“你是不是喜欢老黑喜欢魔症了?看见青鸡都当成老黑。”
那人神色一凛,叹息:“哎,老黑八成是活不成了。可惜那场比赛我没有去看,听说老黑当场差点被咬死。要说老黑都那么大了,早就该退下来,偏偏老孬利益熏心,老黑都七岁了还让他上场。遇到这样黑心的主人也算是老黑倒霉。”
“是是,我听说老孬以前就是南关的混家,他的家产全是老黑给它挣过来的。”
“就是就是,我也听说了,没老黑老孬还不知道在哪趴着呢,胜我不胜我都不知道。哎,我要是也养个老黑那样的鸡就好了。”
胥吏鄙视的看一眼说话的人,不屑的说:“恁都知道个球。我是从老黑在三里堡(念pu)开始上场就关注它了,跟着它一路打到相国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