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生黑死（三）
这两个字是白芷喊出来的。
她不忍地上前，试图阻止半枫荷的动作，然而手却直直地从半枫荷身体里穿过。
她什么都阻止不了。
血光欺天。
楚晴双眼死死地瞪大，满脸的错愕，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比之身体上的痛苦，更多的是被心上人背叛的绝望。
她抓着插在她身体里的那把属于半枫荷的佩剑，红了眼眶，声音近乎呜咽：
“阿枫……为什么……”
半枫荷嘲讽地笑了笑，拔出那把剑，眼神冷漠，哪里还有刚才的半分温柔？
“楚晴，你早该死了。
白子的身份，是属于我半枫荷的。
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谁让你这么好骗呢。”
楚晴喷出一口鲜血，跌倒在地，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不住地摇着头。
半枫荷冷笑一声，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走到了昆山之顶的极南面。
再往前，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他将楚晴丢在了悬崖边，眼里尽是计划得逞的狂喜与疯狂，语气戏谑：
“你是自己跳下去，还是我送你下去？”
楚晴失血过多，早已没了反抗的能力。
她深深看了半枫荷一眼，突然笑了，却苦涩得比哭还难看。
原来她们之间，还是走不出白生黑死的命数。
她本以为他们能够一起齐心迎难，扯开困于他们之间的束缚。
现在才知道，一切不过是徒劳。
只有成为白子才能活的想法深深困住了半枫荷。
但她是个痴情的人。
如果到最后他们之间依旧只能存在一个人，她选择成全半枫荷。
她转身，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悬崖。
从此世间，只有白子半枫荷，再无楚晴。
白芷捏紧了拳头，眼里是遮掩不住的愤怒与痛心。
她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她又何尝不是将一片真心错付，又何尝不是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她的目光转向萧京墨，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戾气。
萧京墨脸色也很难看，眉头紧皱，嘴里冷冷的蹦出几个字：
“真不是个东西。”
你不也跟他一样，又有什么资格评论他。
白芷心里默默接着话，面无表情。
一时之间，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气氛陡然变得很压抑。
眼前景色再次变换，这一次，她们来到了昆山南面的崖底。
与之前不同的是，周围的画面开始有些不稳定起来。
这片幻境，就快要消失了。
崖底一片漆黑，终日不见阳光，尸骸遍地，孤魂飘荡。
这是一片乱葬岗。
浑身是血，躺在一片尸骨之上，已没有丝毫生气的女子，正是坠崖的楚晴。
远处蓦然传来一阵尖细的笑声，一位身着红衣，行为颇有些疯癫的女子走上前来，带着些好奇的神色打量着楚晴。
末了发出一阵狂笑，神色疯狂：
“有趣，实在有趣！”
她额间有一枚复杂的印记，闪着诡异的红芒，衬得她妖艳迷人，却又充满危险。
白芷怔怔地看着那个人，她浑身充斥着暴虐与杀戮的气息，嗜血疯狂。
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不好，甚至比之前见到的阴阳山太上长老还要更胜。
但这个人的气息又偏偏带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让她迷茫不解。
在她没注意到的一旁，是脸色一瞬惊变的萧京墨。
红衣女子手里施决，指向楚晴的尸身，一声暴喝：
“给我醒来！”
楚晴的尸体竟真的就在她的施法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睫毛轻颤，睁开了双眼。
“说说吧，你这阴阳山的白子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红衣女子神色慵懒立在一旁，漫不经心地问道，尽管她已猜到了七七八八。
“我……并不怪他。”
他们之间，或许命中注定无缘吧。
她是个傻子，认定了一个人便再也放不下。
如今为他而死，倒也释然了。
红衣女子轻愣，紧接着一脸暴怒地掐住了楚晴的脖颈，举过头顶，神色癫狂：
“天下男子就没一个好东西，你竟还这般痴傻，死了都还想着那负心汉！
哼，你狠不下心，那我便帮你一把！”
她一把将楚晴甩到了地上，嘴角勾起，冷冷地笑了两声。
楚晴如今尸身一具，早已没有痛觉，她转动着双眼，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人。
红衣女子取出一把尖刀，面上还挂着笑容，手上却拿着那尖刀直直刺向自己左边心脏的地方，取了一滴心头血。
她全程未吭一声，甚至笑得越发癫狂。
她牵引着那滴心头血，让它落在楚晴的额头，融进楚晴的身体里面。
紧接着，乱葬岗内阴风沙沙作响，鬼魂不断呜咽，楚晴脸色变得异常痛苦，力量在一点一点地变强。
“不……不要……
啊啊啊啊啊！”
神智丢失，青鬼附身，在那滴心头血的影响下甚至直接突破到近恶的境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红衣女子发出癫狂的笑声，声音渐行渐远：
“去吧，去杀光这天底下的负心之人！”
从此，便只剩下那专杀负心汉的好色鬼，尘世间再无楚晴的任何痕迹。
若是萧京墨当时没有因那好色鬼对白芷的异常举动而多心，只怕好色鬼早已被萧京墨挫骨扬灰。
若不是萧京墨的丹药唤回了她的神智，这个秘密只怕是也要永远尘封下去，像这些尸骨一般，烂在地里，再不会有人想起。
谁又能知道，如今鼎鼎大名的阴阳山掌门，修真界第一大尊主半枫荷白子的身份，竟是靠着这种不耻的手段夺来的？
谁又能想到，阴阳山传承至今的第一禁术白生黑死，竟是这般阴邪至极的邪法？
可若是真的要去批判半枫荷，或许也是无力的。
谁不想活着呢。
谁愿意下半生被做成傀儡每天生不如死呢。
或许这样的邪法，本就不应该存在于世。
可阴阳山偏偏也凭借着它坐稳修真界第一大派好多年，甚至靠着它取得了能与魔族一战之力，才使得天南大陆太平千年。
是是非非，谁又能说得清呢。
在白芷看到那滴心头血的瞬间，她整个脑子便嗡的一声，脚步一阵踉跄，眼前如有层迷雾般，连之后的情景都看不太清楚起来。
她只觉得心脏突突地疼，像有虫子在钻，像有什么东西要喷涌出来，痛苦极了。
这种感觉，在好色鬼试图从她体内吸取什么东西的那天也曾出现过。
意识昏沉间，她只觉得有个人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将她抱在了怀里，语气似乎很是焦急慌乱：
“小芷……”
她已经没有什么意识了，只觉得这个怀抱莫名让她很是安心，她忍不住地往里面蹭了蹭，好像这样就可以减轻自己的痛苦。
恍惚间似乎回到了自己刚重生，从北狱回到逆尘峰的那天。
江慕橙好像就是这样抱着自己的。
她循着记忆，低低地呢喃了声：
“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