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顾宴瑾!”
八月的深夜荒芜稀疏,江眠拉着破旧的行李箱走在大街上,像蜉蝣的蒲公英,了无去处。
昏黄的路灯打在她纤细的身形,孤冷落寞,她低头走着,搂了搂光洁的肩膀,明明是夏夜,却出奇的冷。
路口的尽头,一道狭长黑影已驻足多时,他双手插着兜,身上宽大的衣服随风摆动,眼睛直视那个低着头走路的女孩,像一扁木舟。
身影越来越近,他薄唇轻启:“江眠。”
女孩抬起头,仅一瞬,她又低下头,绕道而行。
两人擦肩而过,顾礼桉抓住了她的胳膊,眼睛看着她,“去哪。”
江眠脸上没有表情,原本透亮的琥珀色瞳眸也染上了昏暗,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甚至,她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干什么。
“旅馆。”
可她总要睡觉的。
她已经许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顾礼桉放开她的胳膊,手插回兜,看了眼夜空,“不早了,别折腾了,我那有地儿。”
江眠面色平静,“不用了。”拉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顾礼桉站在原地没有动,似乎已经猜到这个结局,“那边没有旅馆。”
女孩果然停住脚步,遂又转过头继续走。
顾礼桉恶狠狠把她抓住,“就为了他?”
江眠没说话,猩红的眼表达了一切。
顾礼桉闪了闪神,语气好了些,“你总不能以后都住旅馆。”
是啊,总不能一直住旅馆,老家不在这里,陶家根本不可能收留,顾家…更不可能。
她从未想过,她的使命那么快就结束,快到闭着眼都能数出日子。
她深吸了口气,“我对晋城不熟悉。”
顾礼桉看了她一眼,明白这是让他说下话。他回答:“去我那条巷子吧,便宜,也不远。”
像是想到什么,他继续说:“你跟着我,不会有人打你,欺负你。”
江眠恍惚想到以前的那些事,确实,有他在身边,不用怕什么流氓地痞。
但在她心里,那个男人宽厚的肩膀才是最大的安全感。
可现在……
江眠闭了闭眼,“带我去吧。”
顾礼桉介绍的房子在他的隔壁,那里一直待出租,价格格外便宜,床单都是换新的,夜很黑,她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眠。
她无比想知道他的身体情况,脑海中全都是他的模样,眼、鼻、口,她试着摸了摸自己的唇,上面似乎还存留着他硬朗面庞的触感,却让她的心格外酸软。
就让这个秘密永远都存留下去吧。
“江眠,你睡了吗?”
漆黑的夜,外面传来顾礼桉的声音。
江眠静了几秒,“没有,怎么了。”她没有起身,更不会去开门。
门外的顾礼桉背对倚着门,看着星稀暗夜,“没什么,这里还习惯吗。”
其实,他想问的不是这些。
他想问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住。
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人情味,像一座空城。
自从爸爸死了,母亲殉情,世界上就剩他一个人苟活。
他以为他会一直这样鸷下去,卑微却装作自尊的挣扎,没有尽头。
直到她的出现,给他的世界带来一抹亮色。
他甚至想,只要她愿意,他什么都不想计较了,爱恨情仇,家族纠纷,什么都不想管了,带着心爱的人安安稳稳成家,会是他最大的愿望。
可惜,他说不出口。
屋内传出清丽却带着抖哑的声音,“挺好的。”
被迫也好,适应环境,是她最擅长的一项。
从她的声音能听出来,她刚刚哭过。
他默了一瞬,声音有些沙哑,“好。”
攥了攥拳头,青筋暴起,他按捺住心里升起的情绪,“晚安。”
屋内传来声音:“晚安。”
江眠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要说她最怀念什么,怀念一闭眼就睡的日子。
心里堆积的东西越多,她越心闷,整个人都压抑的透不过气。
当初郑姨给她一大笔钱,但是她没收,可她不得不承认,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总会被抛弃。
还有,不要对商人动真情。
太阳照旧撒在大地,时间一直安排紧凑的江眠却无所事事,做什么都无法集中注意力,脑海中全是他的样子,他的脆弱和话语,一直萦绕在她的心间,让她喘不动气。
“江眠。”门外又传来顾礼桉的声音。
江眠打开门,看着他不说话。
清晨的她像露珠一样清透,阳光照在她脸上,像下一秒就要飘走。
从她浓重的黑眼圈和眼球上的红血丝,能看出来她昨晚并没有睡好。
顾礼桉移了移视线,“你吃饭了没,我带了点吃的过来。”
江眠确实没有吃饭,应该是好几天都没吃过饭,她身体有些虚脱。
“谢谢你。”她接过来,以后再还他一顿。
屋里的老旧吊扇吱悠转着,天气很热,门窗都打开。
顾礼桉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吃饭,可能是太累了,她什么都不想在乎了,只机器般的吃着饭,维持生命体特征。
可这样的画面,落在别人眼中,就成了一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戏码。
“呵,我说怎么走了,原来在这里。”
筷子掉到地上,江眠身体僵住,呆滞的看向门外的男人,一身病服,苍白的脸色显得他更加薄凉,站在那里,她的世界都黯淡了三分。
脚底有千斤重,她僵着身子迈不出步子,心里很慌张,口张张合合想解释,却说不出一个字。
“哥哥……”
“别叫我哥哥!”他双目猩红,有隐忍的痛,倏尔嗤笑了声,“我怎么配。”
看了眼那个目光呆滞,满眼通红的女孩,他狠了狠心撇开头。
“走了。”他说的干脆,咬了咬牙,“别再让我看到你,就当那些好意都喂了狗。”
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以后不会再有。
他被姗姗来迟的黑衣保镖带走,江眠踉跄跑出去,看着关上车门的车子,她手扶着门,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一步,呼吸急促,像得哮喘的病人——“顾宴瑾!”
她猛地喊出来,惊乱林中鸟,四散飞空。眼眶黑红相交,像得了急症。
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的名字,像是要深深印在心里,深陷的烙印烫的她心口生疼。
她知道,这一别,算是真正的断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