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拜师
捻军的落幕并没有多轰轰烈烈,在清廷吸收明朝围剿失败的案例而总结出的“画河圈地”(凭借河流渡口限制捻军活动范围)“结寨连营”(发挥步兵优势打阵地战消耗捻军补给)“扼地兜剿”(在关键路口设置重兵逐步挤压捻军活动区域)的战术指导下,捻军的生存空间日益缩减,太平军的失败更是严重打击了各大起义力量的士气,许多捻军部队不战而降,即使第二年捻军就伏击击败曾格林沁,将满清最后的名将一刀两断也没能改变捻军已成困兽之斗的局面,再后来随着战斗力更强,装备着先进西式武器的楚军和淮军接连投入战场,天下谁都看的出来捻军已经穷途末路。
终于在同治四年(1868年),东捻被淮军围于胶莱河,虽最终突围但却已经损失殆尽,最终被淮军歼灭于扬州(1868年1月),西捻听闻东捻处境艰难长驱冀北中原,结果遭到十余万清军围剿,最终在山东茌平徒骇河边全军覆没(1868年8月)。
李威驰就是属于东捻的一员,在胶莱河一战爆发前他就看出捻军已是日薄西山,再加上捻军的所做所谓也让李威驰开始质疑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否真的能给百姓带来好日子,如果捻军真的如同他们所说的一般正义,李威驰也不会吝啬自己的一条性命,但李威驰看到了捻军将领们对曾欺凌他们的富户斩尽杀绝,也同样看到他们为了一点口粮而对他们口中要保护的农民们挥起了屠刀……
教导李威驰的师傅曾告诉过他,身为武者,武艺从来不是他们欺凌他人的刀剑,而是保护他人的坚盾,一身的武艺不是可以肆意妄为的资本,而是要知道何可为何不可为,在需要武艺时便可以毫无保留的施展,在无需武艺时便要收敛自身,化作市井小民。
李威驰对自己师父的话十分敬佩,也看到了在洋人欺凌下清廷的无能,对自己的人民肆意压榨,对外国列强低声献媚,在听说列强竟然攻进了北京城,咸丰皇帝如同丧家之犬般逃到热河,整座北京城百万之众,竟然无力反抗不过数两万余人的洋人军队!无数城民被当做猪狗般屠杀,圆明园的大火燃烧数日不息!
李威驰愤怒了,他恨将国人屠杀的洋鬼子,但更恨无能的清廷,竟然被区区两万洋人军吓破了胆,将朝廷的最高权威的京城拱手相送,还要点头哈腰的和洋人签下丧权辱国的劳什子条约,给洋人足足一千六百万两白银——这些白银自然不可能由清廷出,最后自然还是要落在平头百姓头上!
家住直隶的李威驰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也正因此李威驰彻底对清廷失望了,在捻军路过直隶时李威驰便毫不犹豫的投靠了捻军,他相信,捻军、太平军,沃王、天王一定比清廷、咸丰帝对人民更好,也能抵御洋人的侵略。
但无论捻军、太平军都让李威驰失望了,李威驰眼睁睁的看着太平军自天京之乱后日益堕落、固步自封,对于那些喊的很响亮的口号却没有任何落到实处,常年的战乱让富饶的江南化作焦土,曾经的鱼米之乡民不聊生,如果是因为清军也就罢了,但实际上去过南方参加战斗的李威驰十分清楚,鱼肉百姓这件事上,太平军和捻军只比清廷更甚!
也也正因此,李威驰最终选择了逃走,他并不怕死,数年的拼杀中李威驰从未胆怯,死在他手中的清军足有百余之数,甚至在清军中都有李阎王的传奇,说他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力能扛鼎,脸色丹红,手执一柄丈长大刀,足足有八十斤——因此也有赛关公的说法。
虽然实际上李威驰的武器不过是一柄再平常不过的铡草刀,在乡间随处可见,重量也没有传说中的一丈八十斤,仅仅只有七尺左右,而且也就二十来斤沉,最关键的是李威驰也不是红脸,就李威驰那张脸说实在的扔到人堆里都找不着,不知道怎么在清军嘴中就变成了赛关公……
李威驰离队后就丢了武器在一户农家里寄宿,靠着一点银钱李威驰住了几个月都没有被发现,而当几个月后李威驰再次打听捻军之时才知道东捻早已覆灭,西捻也已经危在旦夕。
李威驰对此还是有心理准备的,而且李威驰自己也是朝不保夕,在他参加捻军的那一刻他就再也回不去直隶老家了,还因为那赛关公的名声被清廷通缉,李威驰从此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后来李威驰收养了一个跟着他一起要饭的孤儿,从此改姓为田,开了个田记铁具店,虽然赚的钱连糊口都很难,但日子总算也还过得去,多年的苦日子也让李威驰的样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就算以前的部下都未必认得出。
李威驰一点一点的给刘思甫讲着他年轻时的故事,激动时手舞足蹈,悲伤时捶胸顿足,足足讲了一刻钟还多,刘思甫也对真人侠客故事相当感兴趣——因为没读过多少书,李威驰只能用他所听过的一些画本小说的语气来讲述自己的过去,刘思甫对于这种小说般的故事也是兴趣十足,两人一个将一个听,就这么过了两刻钟,李威驰这才算吐尽了自己的委屈与郁闷。
虽然和一个十几岁、说话的小屁孩滔滔不绝的倾吐很怪异,但十几年淤积在李威驰心中的感情只要开了个口子,就连李威驰自己都止不住。
好不容易说完自己逃走后所经历的一系列苦难后李威驰也算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眼皮一抬就看见田季澜在门口伸着头偷眼看,不由得瞪了田季澜一眼,田季澜狐疑的缩了头,一副不放心的样子。
李威驰清了清嗓子,顺手将火钳扔到了一边,两只连皮肤本色都分不出的脏手在挂在一旁的黑棉布上擦了擦,这才转过木墩正对刘思甫,双眼中也没有了混浊与灰暗,唯有威严与霸气。
李威驰板正的坐在木墩上看着刘思甫,思考了一会说道:“伢子,你这样跑过来找到某,所谓何事?”
刘思甫内心大喊一声:终于来了!
“我想请教功夫!”刘思甫不假思索的说道。
李威驰听完愣了一下。
“就这?”
“我觉得您是真正的大师,跟着您能学功夫不吃亏!”
李威驰不禁无语,他还以为眼前这个小东西能有什么大事来找他,点出他的身份,还对太平军捻军一顿有理有据的批判,连李威驰都服气,李威驰开始还以为刘思甫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子弟才了解的这么清楚,但刚刚聊天时刘思甫就已经明确表示过自己只不过只是读了一点书,他家仅仅不过是个小地主而已,李威驰更加觉得刘思甫不简单,说不定又是个造反的苗子,但当刘思甫说出自己的目的后……这家伙只是想让自己教他功夫?
“伢子……汝……”李威驰坑坑巴巴好一会愣是没蹦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刘思甫的骚操作让他没读过多少书的大脑有点理解不了,跟之前的慷慨痛斥完全搭不上边,感觉就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刘思甫自己也是十分尴尬,作为后来人的骄傲让刘思甫不暇思索就说了一大堆,对于古代人来说,他们可没有现代如此多知识来源,绝大多数的信息来源都来自街头巷尾,跟现代听着一个又一个专家up们的人相比显然在受知识面上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就算是皇帝恐怕也不如有一部手机的现代屌丝。
不过刘思甫也并不十分后悔,虽然刘思甫表现出了一些问题,但似乎反而有些震慑到了李威驰,也不算完全是害处。
李威驰憋了半天也不知到如何评价刘思甫,只能双手往膝盖一派道:“得要钱!”李威驰其实并不想拒绝,刘思甫既然已经都知道了那收他当徒弟也没什么,不过李威驰还是一定要收钱的,人穷志也短,李威驰可没有说的投机就脑子一热给刘思甫免费了,好不容易有个计划外收入的机会,李威驰可不会放过。
李威驰曾经也是一乡的阔少爷,现在过成这样李威驰还是有些受不了的,每天吃红薯饼子也是很难受的,能有改善生活的机会……李威驰可不会放过。
“三两!以后每年给您六两!”刘思甫十分豪迈的拍出一把碎银子,简直有当年赌王的风范,虽然就重量来说其实差不多……
李威驰嘴角抽了一下,他还以为刘思甫能有多有钱,结果三两碎银子就想拜师,李威驰爹娘当年为给李威驰找师父可花了整整一百五十两官造纹银,价值自然和成色堪忧的碎银子有着天壤之别,就这还只是个普通弟子的位子,要不是李威驰既有天赋又肯吃苦也没法学出一身本领,结果现在他面前的小东西竟然只掏了三两碎银子就想学功夫,即使银价最近几年大涨也几乎相当于空手套白狼了!
不过李威驰也没有多少选择,这三两银子足以抵得上他打铁小半年的收入了,而且每年还有六两,至少偶尔买写肉食解解馋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李威驰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收起了一把剪的稀碎的银子,要是十几年前,李威驰对这点银子是完全不屑一顾的,但现在……李威驰得拼命干几个月才能换到这么点银子,只能说处境不同价值不同。
“那就拜师吧,钱可以少收,礼不能少,三叩首!”李威驰一摊围裙神色也有了一股凛然之气,还顺便撤了撤木墩给刘思甫腾了个位置。
刘思甫也不含糊,像某些小说里男主一句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跪皇帝不跪官的作死行为刘思甫是绝对不干的,对于骨气来说,受过社会多年毒打上刘思甫早就扔一边去了,去特娘的骨气,骨气能当饭吃吗?刘思甫没有任何要改天换地的豪气,只想当条不缺吃不缺喝的咸鱼,混吃等死就是刘思甫最大的愿望。
刘思甫一脚把木墩踢到身后,毫不迟疑的跪在肮脏的地上对着李威驰一拜,然后“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
李威驰也很满意,刘思甫痛快磕头的爽快让李威驰觉得刘思甫是个可塑之才,习武最忌讳缩手缩脚,不敢练、害怕练的人还不如不学,学武,学的就是有血性,学的就是敢打敢拼,缩手缩脚的蠢货压根只会丢脸!
李威驰咳嗽一声示意刘思甫可以起来了,刘思甫也不想跪在地上,主要是地上太脏,刘思甫怕待会不好解释。
李威驰看着跃跃欲试的刘思甫,脸上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刘思甫真的很像当年的他,那种自信和骄傲很难在一般人身上看到,那怕是看他刘思甫也没有任何低人一等的样子,就像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一样……虽然很快就被师父教育了。
李威驰随手从一旁的杂物中抽出了一柄竹剑,即使整间窝棚都肮脏不堪,但这柄竹剑意外的很干净,刘思甫一眼就判断,这柄竹剑应该是田季澜的,田季澜身上虽然很脏,但却相当整齐,和一般的乞丐有着不小的差别,显然田季澜是个很注重整洁的人,即使条件并不允许他干净。
李威驰没有过多解释,将做工相当粗糙的竹剑扔给刘思甫命令道:“端着,半个时辰!”
刘思甫有些狐疑的接过竹剑,整把竹剑相当粗糙,简直只能从外形看出应该是照着剑来打造的,剑上钉着铁钉配重,几圈铁丝箍住两片竹片做为剑刃,后端的竹节上绑着麻布,整把剑大约重三斤左右,可谓是非常轻了,就这让自己举半个时辰?未免也太轻松了!
李威驰看着刘思甫,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这把竹剑的样式和重量就是对着当年自己举过的那把打造的……大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