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再遇莱莎
第二天早晨，林斯克和雪林还在享用早餐时，大“无理”径直开门走了进来，坐到了林斯克的对面，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一句话也不说。
雪林看了一会儿，觉得两人有点奇怪，她问道：“你们今天约好要去哪了吗？”
“没有。”两人同时说道。
“那你们这是在干嘛？”
“等他/她开口。”两人再次同时说道。
“你有什么地方想去的吗？”雪林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直接向大“无理”问道。
“铁峰城如何？”
“你做决定。”
经过简短而高效地商讨后，两人决定今天去铁峰城逛逛。
“你们两个去吧，昨天小‘无理’告诉我山上有些奇特的材料，可以用于制作魔药，我想去看看。”
“好的，注意安全。”
“有小‘无理’在，不会有事的。”
铁峰城是一座坐落在山谷口的要塞城市，是索契山脉的进山通道之一。根据大“无理”所说，这里就是当年洛维斯弗的祖先们开辟山路的地方。最开始是一个矿场，因此铁峰城的底下有一个巨大的空间，有着四通八达的矿道，经过多年的修缮与拓宽，铁峰城以分为上下两座城市，上面是要塞，下方是军营。
因此，铁峰城的驻军和配置比表面上要豪华很多，洛维斯弗曾经有过短暂地掌握军队的时期，多余的军队就是驻扎在此，根据统计和分析，铁峰城最大军队容量可以达到二十万，和伽雷恩郡的郡城贝卡斯市相当。
当然，现在的铁峰城仅仅只是一个要塞城，驻军仅五千人，还是公国的正规军。当今的铁峰城不仅为山脉众多矿场提供枢纽和中转作用，还是训练特殊部队的地方，这里地势险要，地形复杂，天气恶劣，在这样的环境下可以训练出比战斗力和意志力远超普通人的士兵。不过通过率也是非常的低，经常十不存一，不会魔法的普通人想要在这种环境下训练三年并存活下来，堪比生活在地狱中。
在铁峰城驻扎的除了公国的正规军，还有洛维斯弗的私家卫队，以及莱莎的亲卫队，“盾峰”。当林斯克再次来到铁峰城时，正巧遇上了正在清点军备的莱莎，两人再次见面时，他感觉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倒是莱莎一脸无所谓，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她走上前来问道：“你打算来‘盾峰’里练一练吗？”
“不是，我是陪‘无理’小姐来看一看的。”林斯克指了指身后穿着绿色长绒大衣的女性。
“‘无理’小姐，这名字真够怪的。她是谁？”
林斯克向看了一眼“无理”，她居然没有催眠莱莎。
“她是科林长老的孙女。”
“科林长老？她孙女”莱莎止住了话头，表情呆滞了一瞬便恢复了，继续说，“他孙女来这干嘛？这里是要塞，不是大小姐参观的市场。”
“我想看看部队是怎么训练的？”这次是“无理”接过了话头。
“你很感兴趣吗？”莱莎给人的感觉还是那么的锋芒毕露。
“感兴趣，尤其是‘盾峰’的训练，我有几次看到过你们的人在山上爬上爬下，累得气喘吁吁却又不得不继续前进，我很好奇是什么驱使着他们这么不要命地训练，是有人在后面逼他们吗？”
“大小姐，这里是部队，今日的训练是让他们在以后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严苛的训练是在培养他们的求生能力，如果连这里的环境都能征服，将来也没有什么能难得到他们的。”
“即使今天就会倒在山上？以后能不能保住命我不知道，但是已经有人在现在丢了性命，如果不是这么高强度的训练，他们可以活得更久。”
“每一个参加特训的人都是自愿的，在开始之前就知道会经历什么，如果没有勇气去承担后果，那他们也不配进入军队，进入这里。”莱莎说得毫不客气，对于训练中死去的士兵没有丝毫愧疚。
“我不能理解，难道你们很需要这样的士兵吗？”
“不要说得事不关己一样，大小姐！”莱莎出奇地怒喊了一句，“不只是我需要，你也需要，我们，洛维斯弗需要！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铁峰城外盯着我们，自从寒铁技术崛起，我们家族被勒令不能掌握军队，我们的自保能力就大幅下降了。过去还有先辈们站在明面上挡一挡那些阴谋歹意，等到这一辈的老人们逝去，我们还剩什么来阻挡那些阴冷的视线，靠技术和情分？年轻的洛维斯弗一个个依仗着先祖荣光，傲慢地蚕食着祖上的遗产，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半只脚踩到了悬崖边，洛维斯弗的老人们固执又蛮横，一个个握紧权力不愿松手，让他们分出一点资源来打造强大的家族卫队跟要了他们的命似的。卫队也是玩忽职守，监守自盗贩卖家族资产，黑市里那么多的寒铁武器，难道都是以前卖出去的？再过个几年，我看家族里某些人就会把寒铁的配方卖出去，到时候我们的依仗的技术优势就没了，当洛维斯弗可以被取代的时候，就是我们覆灭的时候。”
莱莎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斩钉截铁地说：“我训练那些士兵，是为了让你将来可以自由出入宴会的资本！大小姐！”
“无理”被她震慑住了，而林斯克则颇为感慨，洛维斯弗家族已经到了危机边缘，但是愿意做出改变的人却少之又少。不过他们今天来这不是来和莱莎讨论家族出路的，更何况“无理”根本不是家族里的人。他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莱莎姐，你还有其他要事要办，我们不打扰你了。”
“林斯克，带着你的大小姐去其他地方，这里是仓库重地。如果她想看‘盾峰’是怎么训练的，就带她去西边的塔楼，那里有上山的路。”
“是，莱莎姐。”
林斯克带着“无理”离开了，一路上不少士兵都看到了他们的争辩，有些闲言碎语免不了传到他们这里，大部分都是对莱莎的敬佩以及对洛维斯弗年轻一代的嘲讽。他感觉挺自己无辜的，被两个人的争吵波及，但又不得不承认他们说得其实很对。
等走到了人少一点的地方，“无理”向他道歉，说：“对不起啊，我刚才好像给你造成了些麻烦。”
“没什么，洛维斯弗的困境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除了我们自己。”
“我不是太理解，为什么你们家族的长辈们不做出改变吗？”
“改变意味着要动他们手中的利益，没人愿意交出自己的权力和筹码，我父亲，也不是先辈那种可以号令全族的人，很多时候他只是一个权利大一点的长老和家族发言人。说起来，你们那时候没有这种在残酷环境下进行训练的精锐部队吗？”
“无理”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和洛羽所在是普通军团，经受的是常规训练，当时我们的作战主力是魔法师和王们，我们这些普通人只是协助占领和维持地区稳定，就连侦察都不需要我们。”
“洛羽是你妹妹吗？你们不是也会魔法吗？你还是个小队长。”
“是的，不过那个时候会魔法的人很多，我和洛羽掌握的魔法不强，所谓的小队长，也只是指挥的普通人，或者弱一点的魔法师。当时在联军里，像我这样的小队长有好几万个，三百多万的联军，不可能都接受这种训练吧。对于王和将军们来说，花大量时间、精力和资源训练普通人，不如直接培养一个魔法师。”
“三百多万人的军队！”林斯克对外面的世界更为好奇了，塞涅瓦公国也才六十万军队，其中魔法师才一万出头，他好奇地问道：“外面的世界比北境大多少？”
“你问哪个，西原、天州还是冬灵海？”
“每一个。”
“都至少是北境三倍大，最大的是冬灵海，至少有十倍大。但是大部分地区都是海洋，供人类居住的陆地可能还没有塞涅瓦大吧。那里的种族以水生族为主，少部分陆生种族。”
“什么是水生族？还有，什么是海？”林斯克这是在第二个人口中听到“海洋”了，而且是从外面来的人口中听到的，说明这个东西确实存在。
“水生族就是生活在水里的种族，它们依托海洋、河流生存，可以在陆地上短时间存活，但是实力会下降很多。当初为了让它们参与和北境的战斗，王们亲手开凿了三条大运河，连接起了北境和冬灵海，只不过大战之后，大运河受损严重，现在估计已经断流了。至于海洋，就是大很多很多的湖泊，一眼看不到头的那种。”
“如果能在海面上行走，即使走一个也看不到边际？”
“虽然有点奇怪，但却是如此，别说一个月了，一年都看不到边际。”
“你去过吗？去海洋看看。”
“只在海边看过，确实很是很震撼的画面，我也是在那时第一次感觉到人类的渺小。大海，真的很美。”“无理”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看得出来，她很喜欢海洋。
“我也想去看看，我爷爷曾说过，大海是真实存在的，他似乎还在海洋上航行过。”
“你爷爷？！”“无理”惊讶地喊了一声。“北境被封锁之后，就不可能有人见过海洋，更别说在海上航行，你爷爷不会也是从神明战争时期活下来的人吧。”
“我不知道，但是他如果能活那么久，也不会去世吧。”
“说不定他是找个理由隐退了呢，毕竟活得太久，会被人发现异常的，就像我们之前那样。”
“我倒希望他还活着，我现在有好多话想问他，也有好多事情想和他说。”林斯克语气逐渐悲伤，爷爷是小时候除了父母以外少数疼爱他的人，可惜他去世得太早了，没能看到林斯克长大。
“不好意思，今天我好像一直在让你难过。”
“没事，我们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今天的行程上吧。要去山上看看吗？要塞里真的很无聊，除了训练就是巡查，基本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好啊，我们上山吧。”
林斯克带着“无理”来到了西边的塔楼，这里其实是个暗哨，藏在山崖的背面，山崖正面开了几个小口，平时用大石块封住。他们在塔楼里穿行，本质已经是在山体里穿行了，在山上的最后一道关卡前，林斯克和守卫打了声招呼，意外的是对方认识他，而且还很恭敬，向他行了礼。
穿过最后一道铁门后，他们来到了铁峰城旁边的山顶上，这里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左边望过去是一个大平原，有些小树林分布在平原上，右边是连绵不绝的山峦、高地和峡谷，契尔索铎的山体在尽头隐约可见。
“无理”走到山崖边，向着远方的天际眺望，说：“这片山脉中每一处的风景我都了然于心，但是现在站在这，我居然感到有些新奇。”
“也许这是你第一次和别人到这来。”
“也是。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里峡谷还没有被炸掉。洛维斯弗进驻索契山脉之后我又来了一次，那时候铁峰城还只是个山寨，旁边是被挖了大半的矿地，这里可以看到铁峰城所有的地方。”
林斯克小心翼翼地走到她旁边，陪着她向下看去，看见要塞里人来人往的士兵，看见他们一箱又一箱地清点物资，将箱子搬进搬出，莱莎站在一个高台上，和身边的军官说着什么。她似乎察觉到了某些视线，抬头看向了上方，和林斯克对视了一眼。
莱莎向他敬了个军礼，然后继续忙着清点军备的事情。
“铁峰城每个月就有物资运进来；每三个月就会清点一次军备；每年都有一次兵检，有时在暖月，有时在寒月；每三年会轮换一次驻军；每二十年就会更换一位城主。这些规矩自铁峰城建立开始，至今为从改变。洛维斯弗即使陷入困境，他们也时刻遵守着这些规矩，这也是他们固执的一面。”
“你一直都在看着他们。”
“无理”蹲了下来，坐在雪堆上，神情恍惚地说：“一千多年，这片山脉因你们家族而改变，我曾欣喜，也曾畏惧，我们姐妹不是什么神明，只是被世界抛弃之人。我们想重新融入人类社会，但是每每踏出第一步，就是千刀万刃挡在前方。洛维斯弗开采寒铁，将这里视为家族重地，但是却没有真正的想和我们好好谈谈。当年你们祖先看到我们的第一眼，我就从他的眼神中感到了浓浓的杀意，他们想征服这片山脉，他们想独占这里的资源，他们的野心止步于乌奇镇，也给后世留下了征服的机会。可是，看看下面的铁峰城，看看乌奇镇，你的先祖留下的布置，没有一个被下面的人使用，再没有人有野心征服这片山脉。”
“你不是说，这片山脉才是你们的本体吗？你是希望被征服吗？”
“我不知道无人问津和与人争斗，这两件事情持续千年哪个会更折磨。只是今天我听了莱莎那些话，重新回想了一遍铁峰城的历史，我才发现我根本没有认真了解过你们，我没发现洛维斯弗早就开始衰落了，你们因寒铁而昌盛，也因寒铁而退却。我们满心想要重回社会，却根本没了解过现在的社会是什么样的。你们需要什么，你们害怕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你也许可以尝试以‘无理’的身份再次融入我们，有乌奇镇作为基础，可以将这个形象传播更远，或许，可以突破命运的限制，让你们在外面也能行动。”
“科林不会一直待在乌奇镇，他走了之后，‘无理’也要跟着死去。”
“没想过让‘无理’活着吗？这是个机会。”
“活着吗？林斯克，你觉得我们算活着吗？我和洛羽，算活着吗？”
林斯克想说当然，但是话到嘴边又没有说出口，她们俩的情况已经不能用单纯的状态来描述了。他想要安慰“无理”，但是突然脚下一滑，整个身体向山崖下倾倒，就在身体探出崖壁的瞬间，脚下的雪堆快速蠕动起来，将林斯克的双腿紧紧裹住，有一部分积雪顺着他的脊背蜿蜒向上，形成了一个手掌，将他托在了半空中。
惊魂未定的林斯克不敢动弹，生怕这些雪堆突然崩塌，自己也要摔得粉身碎骨。他听见一声嗤笑，眼前伸过来一只白皙的手。
“小心哦，我可不是每次都在你身边。”
她将他拉了回来，站起身说道：“风景也看够了，我们去看看你的莱莎姐是怎么训练精锐的吧。”
“嗯。”
“无理”在前面走着，她很熟悉这里的路，也清楚“盾峰”是怎么训练的。她在这里活了一千多年，她能拯救每一个摔下山崖的人，就像救林斯克这样，她能拉回来所有人，但是，有谁拉回坐在崖边的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