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洛维斯弗的命运
林斯克一路沉默，快速地返回了真糸心的“浮士德”别墅，然后走进房间，直接倒在床上。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思绪杂乱，不知道该怎么办。莱莎在邀请他回家族，林斯克曾无数次想过获得家族认同的方式，但从来没想过莱莎会是最先认同他的人。
实际上林斯克幻想过好多事情，但实际发生的事往往都超乎他的想象。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家族踢出或者通缉的准备，但是现在莱莎直接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他不知道该不该接过去。
接了，今后就要为洛维斯弗效力，尽可能地为家族做贡献，让长老会认同他。不接，等于放弃机会，莱莎和米思顿是年轻一代最影响力的人，同时惹怒两人就基本宣告和家族决裂了。
他有离开的家族的心，但不是现在，至少要为父母做点什么，才能心安理得地离开。
真的能心安理得地离开吗？
林斯克在心里想到。
“你怎么了？”
雪林的声音从侧边响起，语气里尽是担忧。
林斯克转过脑袋，看到雪林走了过来，她依旧穿着那件连衣裙，没有带兜帽，长发束在脑后，看上去有点贵族小姐的影子。
“莱莎要我回家族。”
雪林坐在旁边，说：“她还说了什么？”
“她期待我下一次做出成绩。”
“你，要回去吗？”
“我不知道，我以为我会被家族踢出去，但是没想过会被认可，会被接纳，哪怕只是莱莎姐。”
雪林看着他，接着双手握住了他的左手，安慰道：“我很羡慕你，林斯克，你仍有被家里的人接纳的机会，所以，不要错过了。”
“雪林，你的家里难道”林斯克没有再说下去，他明白这现在不是探究雪林过去的时候。
他重新坐了起来，深呼吸了一下，说：“我需要去和周围的人接触，尝试了解他们，如果不能先改变族人的观念，就先改变那些仆人的，我相信他们应该和赞利尔一样，只是被家里的长辈告诫不要接近我，我需要一些机会去证明自己。”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谢谢。”
“噗。”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嗤笑，林斯克和雪林看向房门，发现真糸心正贴在门上透过门缝往里瞧，刚就是她发出了声音。
“真糸心！”
雪林大声叫了她一声。
“别误会，别误会，我只是经过，绝对不是偷听，不是。”
真糸心进屋，连忙摆手狡辩。但她随后又笑了一声，带着神秘的笑容说道：“不过说真的，你们刚才那样子真的好像”
她还没说完，雪林突然暴起，飞一般地冲了过去，真糸心大叫一声，猝不及防被她压倒在地，一边挣扎一边说：“我还没说是什么呢？你这是心虚！”
“闭嘴，我就应该给你也喝一瓶‘剔骨’，好好修一下你的脑子。”
“我的脑子没问题，你这是报复。”
两个女孩在地上扭打在一起，林斯克抬手遮住眼睛，面无表情地从旁边经过，走出了房间，顺便把门带上。他来到了阳台上，看着外面繁闹的潘塔利牧，此刻远方仍有不少建筑在建设，据诗维所说，塔克索罗恩和波利斯家族在这里投资建设了办事处和永久式营地。
前者林斯克能理解，但是波利斯居然也来掺和，他认为波利斯可能觉得冬塔森林深处出现了新的高价值猎物，意味着这里可能存在值得探索的神秘遗迹，所以在这里建设了营地，准备长期探索塔索山脉。
“下次和波尔见面的时候可以问一问，最近应该有不少机会可以碰到他。”
林斯克自言自语，但他没想到的是，波尔此时就在别墅的正门口，赤季正在接待他。
“这是邀请函，我想请真糸心小姐晚上参加我们家族的宴会，昨天没能邀请到是我的遗憾，还请转交给小姐。”
赤季接过邀请函，礼貌地说：“小姐就在楼上，她已经醒了，我现在就去问她，请您在大厅稍微等一下。”
“有劳了。”
赤季将波尔迎进客厅，吩咐其他侍者拿些果盘和点心过来，随后上楼去找真糸心，正好碰到了从阳台进来的林斯克。
“赤季小姐，有客人来了？需要我们回避一下吗？”他小声问道。
“是波利斯家族的波尔先生，他想邀请小姐参加晚上的宴会。对了，小姐现在在哪？”
“她在我的房间里，你刚才说他叫波尔？”
“是的，您认识他。”
“算是吧。”
林斯克想起昨天在庄园门口，波尔暗中给他递了张纸条，暗中警告他米思顿的袭击，他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我刚才还想到他，现在就出现了？
“我带你去找真糸心吧。”
“劳烦林斯克先生了。”
他们来到房门外，赤季伸手敲了敲门，说：“小姐，波利斯家族的波尔先生想见您。”
“先进来。”
赤季打开房门，林斯克发现两位女士不仅穿着得体，还坐在桌子边一起享用红茶和点心，完全看不出之前她们还在地上翻滚过。
“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波尔先生想邀请您晚上参加波利斯家族的宴会。”
“他在下面吗？”
“在客厅里。”
“你昨晚才刚进过诗维的房间，今晚又去波尔的家里，是不是不太好啊。”雪林在一旁说道。
“‘万人迷的社交达人真糸心小姐，她今天的魔爪伸向了塞涅瓦的冒险者家族，年轻的波尔先生似乎也没能抵挡她的诱惑，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你觉得这个话题怎么样？”真糸心回答了雪林。
“很符合贵族圈子的风气。”
“既然是贵族，那当然要做贵族该做的事了。”真糸心提起裙摆，优雅地转了个圈，“‘尊敬的波尔先生，能请你提起我的手，带我共舞一曲吗’，这个怎么样，我觉得很少有男性能抵挡住我的诱惑。”
“这不就有一个实验人选吗？”雪林看向门外，林斯克闻言转身准备离开。
“林斯克先生。”然而他还没迈出第一步就被真糸心叫住。
她跑到林斯克面前，如法炮制刚才的动作，然后问道：“尊敬的林斯克先生，能请你，哈哈哈”
她突然笑了出来，因为林斯克刚才故意摆出了一副很难看的表情，本就是为了捉弄人的她却没有绷住。
“咳咳，波尔还在下面等你。”
“哈，哦，对哦，哈哈，不行，我先休息一会。”真糸心回到屋内，关上了房门。赤季和林斯克在外面安静地等着，就在他们以为会等很久的时候，房门又一次打开了，这才过了五六秒钟。
真糸心恢复了往日优雅少女的模样，一步一走了出来，对赤季说道：“带我去见他吧，赤季。”
“是的，小姐。”
赤季在前面引路，真糸心跟在后面，乖巧地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完全不像之前古灵精怪的样子。
这就是所谓的演技派吗？
林斯克在心里赞叹。
“你不下去吗？”雪林走出门向他问道。
“他是来找真糸心的，我出现不合适。”
雪林沉默了一会，看到真糸心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后又问了一句，：“你觉得波尔会不会去洛维斯弗营地邀请你？”
林斯克想下意识反驳，但他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还有之前和波尔的交流，觉得这个很有可能，于是说：“有可能，我需要现在就返回营地。”
“从后门走。我已经留了张字条在桌上。”说完，雪林突然拿出了之前那件灰色长袍，迅速穿好戴上兜帽。
“你不会早就想走了吧？”
“再走晚点我怕真糸心又说些不该说的。”
林斯克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当做女生之间的小秘密，也没有过问。他们迅速而安静地下楼，正好碰到从客厅出来的赤季小姐。
后者看见他们，微笑着行了一礼，然后恍若无事地从身边走了过去。两人对视一眼，迅速走出别墅，从后门离开了。
诗维回到家族营地里时，已经是接近黄昏的时候了，他早上和林斯克去领取奖励，然后陪林斯克去了趟东出口街道。他在外面只等了十分钟左右林斯克就出来了，他看见林斯克面色有些复杂，后者也说自己需要好好想想，于是就没有跟着他回到“浮士德”。
现在的他身上多了一层绯闻，虽然他不是很在意，但是也没打算让这个消息变得更复杂，因此没想着去“浮士德”。
他之所以这么晚才回来，是因为中途被莱莎截住了。
“有兴趣喝杯咖啡吗？”
“谢谢，我早上已经喝过了。”
“那就喝杯茶，然后顺便再一起享用一下午餐。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你不是才和林斯克谈完吗？”
“你知道？”
“我是他朋友，我当然知道。”
莱莎耸了耸肩，指着路边一处餐厅说道：“就这个吧。”
“我还没答应你呢。”
“又没什么坏事，你也不想林斯克继续被欺负吧。”
“你不是米思顿那样的人。”
“我只需要什么都不管就行了。所以，谈谈吧。”
不等诗维回复，她率先走进了餐厅。
诗维在原地思考了一会，然后也走了进去，找到了莱莎的位置，在她对面坐下。
点了一杯茶和一些点心之后，诗维问道：“你和林斯克谈了什么？”
“你没从他那里知道吗？”
“他说他要好好想想。”
“他确实要好好想想，我想接纳他重回家族。”
“你？你能代表洛维斯弗吗？只要你们的长老会不认可，林斯克永远得不到承认。”
“那就让他们不得不承认，林斯克会得到我的庇护，只要他自己争气，打出成绩来，我就会逼长老会去正视他。”
“你有那个能力？”
“现在没有，但以后就有了。我还年轻，林斯克也是，等他成长起来，我也有了自己的势力，长老会只要还没蠢到想打内战，就会接受我的提议。”
“你想打家族内战？这是能告诉我的？”
“你会张扬出去吗？而且也不一定就会打起来，但是长老会我是一定要改变的，他们太老了，只盯着过去的荣光，看不见脚边的深渊。”
诗维沉默不语，莱莎的确实比米思顿更有头脑，但是她的头脑不适合用在政治上，她的做法确实也是诗维最喜欢的，那就是用拳头说话，但是诗维也明白政治的游戏不能这么玩。
“如果林斯克想离开洛维斯弗，你会阻止他吗？”
“如果他是自己想离开，我不会阻止，但是他不会得到庇护，而且我可以肯定，他会遭受比以前更严重的迫害，甚至是生命危险。”
“这也算是一种威胁吗？”
“算，但是这是他的命，他姓洛维斯弗，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我可没看出有哪点幸运。”
“是吗？看看这里，诗维，这里的侍者们，你觉得他们幸运吗？他们能有份工作，能养活家庭。但是林斯克如果没有这个姓氏，他能不能长大都是问题。他的童年是被父母保护住的，但是现在的他不能再那么幼稚了，他需要自己去承担责任和命运，如果你认为这是不幸，那你也是同样的。”
“你看起来很关心他，那他之前被迫害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在军队里，我不认为之前的他能为家族带来什么变化，我没那么多时间去关心家族里的每一个年轻人，林斯克在之前的表现与那些普通人无异，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去验证他是否有能力去改变什么。诗维，林斯克和你是不一样的，你是法列的天之骄子，是未来之星，林斯克呢？他什么都没有，没资源没人脉，你虽然可以帮他对付米思顿，但是你能帮他对付长老会吗？你的背后是法列家族，林斯克的背后是谁，是你？别傻了，你真的认为自己站在他背后吗？当米思顿想杀死林斯克的时候，他有担心过你会报复？”
“既然林斯克没有得到家族的认可，为什么又要去承担家族的命运，你不觉得这对他很不公平吗？”
“那你觉得对我公平吗？我是个女人，我本来应该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参加各种宴会，邂逅自己的爱情，但是我进入军队，接受各种训练，成为一名强大的战士，我为了什么？为什么我要做本该是那些男孩子该做的事情？洛维斯弗的年轻一代没有一个人选择这条路，你知道这意味什么。这对我公平吗？”莱莎笑了一声，笑得很难看，“你知道吗？没有人逼我去军队，是我自己决定的，他们甚至在劝阻我。你觉得我是为了我自己？洛维斯弗的家训有一句，‘命运的铁锤会侵害的我们的身体，但它会使我们的灵魂更加坚韧’，现在的洛维斯弗已经不知道把这条家训丢到哪个角落去了。林斯克，他选择了洛维斯弗，那这样的命运，他必须接受。”
莱莎斩钉截铁地说着，诗维沉默不语，他没有资格去评判洛维斯弗，这个姓氏曾经无限辉煌，他们的先祖比法列的骑士更加闪耀，莱莎继承了先人的意志，但可悲的是在现在的洛维斯弗里她仿佛孤身一人。
“你会帮助林斯克吗？”
“只要他自己愿意努力，我会的。”
之后，诗维和莱莎一同享用了午餐，两人都没再说话。诗维在和莱莎分开后走到了镇外，在一处小山坡上坐着，静静地看着潘塔利牧，看着人群进进出出。他反复思考着莱莎说的话，其实她说了那么多，核心就一句，林斯克要证明自己，而他只能提供帮助。
直到黄昏，太阳落到山头，他才起身返回。而他回到营地里时，赞利尔第一时间找到了他，说：“波利斯家族的波尔先生早上发来请帖，想邀请您参加他们的宴会。”
诗维看着手中的请帖，问道：“他还邀请了谁？”
“他还邀请了真糸心小姐和林斯克先生。”
“去把‘逐星’牵来，我这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