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变化少年
卢家伟和田晓红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卢珺出生时，田晓红大出血难产，为了保住母女，卢珺呱呱落地后，田晓红干脆做了子宫切除手术，在也不能怀孕了。
他们看着牛涛从小慢慢长大，非常喜欢。卢珺比牛涛小几岁，还在读二年级，可放学时就喜欢缠着牛涛玩，“哥哥，哥哥”叫的和亲哥一样。
牛涛也很喜欢这个乖巧伶俐的妹妹，有好吃好玩的，都跑到邻居家，分享给卢珺。
天一亮，卢珺就跑到哥哥房间，沉重的气氛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哥哥，哥哥”，时不时小声的叫着牛涛，陪在牛涛身边。
村委会书记来了，买了些吃用东西看望牛涛，什么言语都是无力的，只能鼓励牛涛，“一切都会过去了，还有叔叔阿姨我们，别害怕。”
村委会书记把村长叫到一边，跟他轻声叮嘱着，村长连连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马上落实。”
安葬组忙忙碌碌两天，村里有力的出力，有黄沙水泥的出黄沙水泥，终于安顿好牛八夫妇俩。
善后组也按习俗，就在卢珺家里，收集村民的帮助。事已至此，村民心里那份善良和仁道，总要抒发。除了小孩穿着的衣服，主要是白事份子钱，三三两两的，全部写在一个簿子上。
村委会按照程序，查看了牛八家银行存款，总共一千一百元，加上善后组这几天收集是，一起一千八百元，全部转入牛涛户头，那是牛涛的全部财产，宅基地、田地对于牛涛毫无用处。
九四年香港还没回归，那时的一千八百元，也算是一笔钱了。还有许多村民依然穷的叮当响，吃一顿饱一顿。
这笔钱，卢家伟找来村长村民证明，存折上写着牛涛名字，暂时帮牛涛存管。
烧成灰烬的土房残垣还在那。牛涛每次看到，心里都异常难受。此后，牛涛性格大变，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了。
牛涛安顿在卢珺家，卢家伟和田晓红甚至想，就当我们的儿子吧，不能生育了，看着别人家儿子，心里就想着，堵在心里，现在牛涛孤身一人，正好。
村口路边，一大群人聚集着，难道是货郎摇着拨浪鼓来了？
卢家伟走过去，只见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婆，头发簪成一团，留个小糺糺，手上拿着蒲扇，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
有位见识广的村民说，“这是仙姑，算过很多命，挺准的。”
仙姑离这几十里地，住在更深的山里，山村相隔几十里，已经完全是陌生人了。
仙姑在这一带传的神乎神乎，能够让人与阴界亲人对话聊天等。
就是村民去她家给些钱粮，她点香发功，把阴界的亲人能请过来，和村民对话聊天。
声音从肚皮里发出，声音和生前一样，告诉在那头咋样，叮嘱些事儿。
那位村民早些年去过，他妻子意外走了，仙姑发功，肚皮里他妻子就说话了，“我在这边很好，去我妈那边两次了，也见到你爷爷了，都很好，清明多烧点纸钱，你爷爷喜欢喝酒，我买点好酒给他喝。”
“你要把孩子抚养好，理坑村有位寡妇挺好的，你去看看，帮孩子找个后妈，我会更高兴。”
村姑很少出动，今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真的是去镇里买些生活用品碰巧经过这吗？
到了村口路边，一群人围着她，给她沏茶倒水点烟。南方山村女的抽烟很少，村姑抽烟的样子有板有眼，像个仙姑的样子。
“我走到这里，看到这房子烧了，这宅子还有后人。”
“后人还有一灾，双脚还没着地。”
旁边年轻些的大声斥道，“别在这胡说八道，赶紧走，赶紧走。
村里人对牛涛更好了，看着这孩子沉默寡言的，想逗牛涛开心，总会送些吃的之类，随着时间过去，这种同情更伤害了牛涛，牛涛越来越觉得自己可怜可悲。
这天，牛涛一个人在对面山路走着，突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某种乐器在演奏，又像各种鸟儿在叫，还像几人在说话。
牛涛顺着声音往前走着，越往里走，声音越深，仿佛知道牛涛在寻找。
牛涛越走越深，朝着大山深处小路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声音就是不停止，仿佛在召唤。
天快黑了，牛涛走到小溪边，喝了一口水，坐在石头上歇会，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中出现了一穿着黑衣长袍，带着奇怪帽子的老人，用手杖点了点牛涛，“孩子，你注定一生不平凡，命运多舛。孩子，你一定要挺住，跨过去，跨过一道道坎，你会成大人物的。”
说着，黑衣长袍从怀里拿起一油纸包，打开油纸包，用手捏了点油纸包里的粉末，一点点朝牛涛头上撒去。
“你是谁，你是谁？”牛涛惊醒过来，眼前小溪水轻轻流着，声音也不见了，只有山里鸟虫偶尔发出的脆鸣。
天已麻黑。
“这是哪，我在哪？”这里我从来没来过，我到哪里了。
山里只有小路，很容易迷失方向，牛涛分不清小路哪头是出口。
幸好天还没完全黑，顺着下坡山路朝外走，只凭这点常识，山的出口肯定在下面，下坡应该对的。
连跑带走，天黑了，牛涛心里害怕起来。
许久心里的压抑释放出来了。
边跑边大声喊着，“妈妈—你在哪”，“爸～爸，爸爸——你在哪。”
走着，跑着，喊着，哭着。
“爸妈～”的声音在山里回旋游荡着。
拐了一个小弯，远处灯光忽隐忽现，终于快到出口了。
“牛涛～牛涛——你在哪？”
隐隐约约听到远处的喊声。
牛涛任他们声音在喊，听在心里，脚下加快了。
不一会，终于遇到卢家伟，和他们汇合。
原来，乡村晚饭吃的早，六点不到就吃饭了。夏天天黑的晚，卢珺在村里村后找了个遍，又去了前村孙伟家，即将一起上县里初中他的好同学家里，都没找到。
七点多了，大家吃完饭在路边纳凉聊天了，牛涛还不见踪影。
卢家伟急了，赶紧邀了几个村民，分好几个方向分头寻找。
现在终于找到了，大家舒了一口气。
一个多月了，村民们从当初的同情，也渐渐适应了牛涛的样子。而牛涛越来越沉默，话越来越少，村民们慢慢也少了些关心。
牛涛就这样沉默着，有时呆滞的望着远方，有时在村口河边乱转。
卢珺慢慢的也不喜欢和牛涛哥哥玩了，牛涛显得更加孤独木讷。
沉默着，沉默着，还没从悲痛和现实中走出来，牛涛慢慢地已经成为村民眼中的定时炸弹。村民也从之前的同情，渐渐变得“随他去吧”。
卢家伟看在眼里，其他村民没耐心，卢家伟和田晓红把他当成儿子了，有的是耐心。
这天卢家伟带着牛涛买了件新短裤，可以穿在外头的。
“牛涛，以后卢叔叔家就是你的家，我和你爸一直聊得来，你以后就是我的儿子。”
牛涛低头不语。
突然，歇斯底里的喊起来，“我没有爸爸，我不是你的儿子。你走”
卢家伟赶紧过去拥着他肩膀，“别怕别怕，叔叔在，以后什么事就和叔叔说。”
这下更点燃了。
牛涛疯了一样，使劲推着卢家伟，“你走，你走，我不要你。”
卢家伟只好退开几步，过了少许，牛涛终于安静下来了，又变得沉默寡言，话更少了。
回到卢珺家里，牛涛显得越来越不合群。早饭、晚餐还好，可以各自端着饭碗，在门口或串门用餐。午餐一般都是一家人坐在饭桌上，一起吃饭。
这之后，午餐菜摆上桌，卢珺叫牛涛哥哥一起吃饭，牛涛也开始排斥。
非要等到他们一家吃完饭，才自个用餐。
田晓红心疼他，劝说也没用，有时还点燃牛涛爆点，也没别的法子，只能每次都把牛涛的饭菜分餐装着，随牛涛自己用餐。
倘若真是自家孩子，沟通倒容易些，这样的气氛，慢慢地也给卢珺一家带来些压抑。
“毕竟还是孩子”，田晓红总是宽慰着自己。宽容和慷慨都是建立在理解基础上的。
这天，邓成功来了，明天就要开学报名了，“牛涛在吗？”
“牛涛，我们明天一早去吧。我爸带我去。”
一听到“我爸带我去”，牛涛神情一变，总算控制住情绪，保持住矜持。
卢家伟走过来，“明天我们一起去，要带些米，还有被子褥子。”
牛涛沉默不语，看了看卢家伟，表示默许。他也想离开卢珺家了。
也好，明天一早就去学校报到，住校生活可能更适合他。
乡村的夜深而幽静，星星一闪一闪，可以清晰找到星座。
卢家伟晚上去了邻村大伯家，大伯家明天要做好事，儿子娶媳妇了。
按乡村习俗，前一晚叔伯侄等至亲一起吃饭喝酒，分工好明天喜事。
乡村娶亲酒席放在晚上，上午娶亲的事，卢家伟插不上手，一早要带牛涛报名，只能做些下午迎亲酒席有关的事情。
结束回来夜色已晚，月亮钻进山头，只有星星在闪烁着。经过残垣土宅时，貌似有人影在闪动。
卢家伟放下脚步，轻手轻脚走过去，远远看见一个人跪在那，是牛涛，就是牛涛。
牛涛跪在那，低声说着什么。或许是和父母告别，或许是释放心中的思念。
跪了好久，嘀咕了好久，终于起身回到了卢珺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