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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情怀与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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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人生就像是一种恶俗的前后呼应,就比如当我大二上学期终于在结束了最后一门考试时的欢声笑语中消散殆尽的时候,一场仓促得如同我返校之际时的重感冒又恰如其分地洗礼了我的肉体。受到当代西医理念的影响,可能绝大多数人都以为生病不过是肉体上的打击罢了,但实际上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生病往往还伴随着精神上的萎靡。有时候甚至连我都不禁感慨到自己是中了上苍恶趣味的魔咒,还是由于自己日复一日的感念太过恶心,所以才以至于每次生病的时候,都有一种怅然若失的阵痛感不时的从心底深处传来。

    在寒冬的冷瑟里,我仍旧神情没落,永远一副不知在为何事感伤的模样,或许正是这种从骨子里透露出的阴翳色彩,才使得明媚的冬日也变得愈发的阴寒。今年的我本该带着欢笑回家过年的,可事与愿违的是当我真正买了机票的那一刻,又顿时感觉到了分外的孤独。

    与来时一样,我不是最早到校的,自然也不是最后离校的,在司机走后,我很快也迎来了回家的日子。本着宁肯多花一些钱也不愿意拖着病怏怏的身体在路上来回周转的想法,所以我前一天就定好了专车,以此来确保自己从学校到机场的路线的顺利。专车司机永远都是准时的,他们永远都会提前半个小时到达指定地点,所以我还没起床就接到了司机已到达的电话,不过好在我前一天晚上便收拾好了行李,所以简单洗漱后,我便拖着行李箱如约出现在了学校门口。

    在经过了一系列轻车熟路的转车、转机、取票、检票之后,在历时八小时后,我又回到了生养我的家乡。这一次我仍旧没有在昆明逗留,直接选择回了边境。明明我一大早就出门了,可在行程中加上了转机的时间后,当我见到早已在机场外面等候良久的父母时,天色却早已垂暮。

    坐在车里,我因为病情神情有些疲惫,而母亲则一直满脸高兴地跟我交谈,以至于父亲不时责难她说让我好好休息一下,母亲才恋恋不舍地停下了对话。我慌忙说了自己不累,没关系的,可之后却还是不争气的合上了眼。

    当我在母亲的轻唤中再次睁开双眼时,我们已经快到县城边缘了,因为母亲怕我醒来以后直接下车会着凉,所以便提前叫醒了我。我睁开双眼凝视着窗外的景色,仿佛路灯跟我一样的疲倦,加上各种店面的霓虹灯在道路两旁闪烁不停,皎白的路灯就更是显得苍白无力了。循着路灯延伸的方向,我很快便看到了我上学期分手的地方,由于这段路是新建的,周围的三馆也是新建的,所以它们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的不同只是现在夜已经深了,漫步的人早已散去,因此显现出了一些凄凉。随着我们驶入回家的路,周围的一切终于开始变得陌生了起来,所谓的开发整改,似乎终于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随着车子驶入进村的乡道,我才一脸惊愕地发现,四周的很多房屋竟早已沦为了废墟。虽然我早就知道拆迁工作已经开展到了村里,但我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看来从公务员和事业单位的人家下手,效果果然是无比地显著。而就在我的一脸无奈之中,我们总算是到了家门口,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我家周围的那几户人家里的确也已经拆了不少。如果不是我家前面的那一家是建档立卡户,誓要跟着村长鏖战到底的话,估计我家就真的可以说是在废墟之上了。其实看着周围的景象我就明白了,我家迟早是要被拆的。不过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万幸,由于我如今已然是北京的大学生了,所以县政府还不敢把手伸到我家里,毕竟父母跟我说现在不让拆房子的,家里的小孩都不让去学校上学了,如果不是后来怕事情闹大,教育局出来干涉了一下的话,想必被拆的人家也会更多。

    听到这,我不禁轻叹了一声,看来家乡和我一样,被无奈地裹挟在日新月异的变迁之中,但就是不知道它是不是跟我一样,在被改造得面目全非了以后,还会时不时的迷恋起过去的自己。

    随着我下了车推开了家门,大二的寒假也总算是正式开始了。

    说实话,在中国学生的眼中,一年的两个假期里似乎寒假会略显得短暂,感觉只有一个月左右的样子,加上临近过年,很多行业都开始放假,甚至要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才会陆续恢复上班。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驾校也放假了,因此我的驾照考试似乎也有些悬了,于是这个假期的我也就没再去驾校。相应的,这个假期自然也就纯粹成了一个可以让我自由支配的自由时光。然而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所谓的自由其实就是在漫无目的中浑浑噩噩罢了,我的假期活动无非也就是每天在家里打打游戏罢了,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规划的。硬要说的话,唯一的自律,估计也就是我在打游戏感到厌倦之余,真的把学校布置的假期作业给好好地画了画。不过似乎也正是因此,我才突然顿悟到了自己之前画画总觉得不满意的原因:其实画画这件事不单单是技法这么肤浅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你对笔下的画倾注了多少的情感和精神,所以对于灵修的人来说,从一个“人造”的艺术品上其实是可以感受到创作者生前的气质和气息的,说得玄妙一点,当你作为观众,在通过五感与一件具体的艺术作品产生情感上的共颤的时候,甚至会滋生出自己灵魂于作者进行了“对话”的感觉来。所以当一件作品被人说是没有灵魂的时候,那其实就是创作者在创作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注入过多的感情与专注所导致的,而这个假期我所作出的改变就是,我决定用自己敏感而脆弱的心去感知周围的世界,然后用心去表达我自己的生命情趣和造物观。其实不仅画画如此,算命也是如此,当你真正满怀着热忱和真挚,满心光明的去批卦的时候,准确度和精确度自然就会高出许多,而这在我后来带徒弟的时候则是将这一点我的算命原则称作了“卦者仁也”。同样的道理其实诉诸于各行各业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是在绝大多数时候我们被生活压迫得只能被迫选择,在做很多事的时候其实都处于一种漫不经心的状态,久而久之便失去了这种基于情感和灵魂感知力,而没了感知力,创作力自然也就随之消失了。

    言归正传,回到假期本身,这种只有学生和老师才具备的特殊时光对我而言,似乎也随着我年纪和心境的变化而产生出了不同的意义。对我个人而言,在上大学之前假期最大的意义可能只是为了逃避学校的纷扰与对心灵的压迫,而在我上了大学以后,假期基本上就是用来重新认识家人和治愈童年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所谓的青春期叛逆只不过是无法容忍长期以来,生活上的点点滴滴所堆积起来的,对矛盾集合体的一种本能抵抗,而这种反抗其实在自己走出家门,领略过了旷野的清新、道路的泥泞、风景的萧条、人情的辛辣之后,身上的那种暴戾之气便会被冲淡。所以所谓的“距离产生美”这句话用在家庭问题上时,其实是最能够屡试不爽,且产生出实证意义的。

    当然,就另一个角度来说,假期显然也是一个重新染上这种彼此嫌弃的污浊之气的必要环节。通俗来说,从久别故土后突然折返回家时的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再到父母看不惯你游手好闲,巴不得你快点开学的这个过程兴许只需要短短的半个月,甚至更夸张一点的,前后可能仅仅只需要三天便足够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家要稍好一些,因为我家里人的上眼皮都很长,眉眼距离都很宽,而这种面相的背后成因就是,我家里人对待家庭都很上心。或许因此才不至于说我回来一个月就被嫌弃,不过兴许也正是基于对这种血统的延续,才让我越来越觉得以前从不在意的家庭问题,逐渐成了自己越来越在意的存在,与此同时,家人也逐渐成了自己越来越珍视的生命格调与生活基础。

    而也正是这个缘由,所以我此次回家后第一时间就愕然地发现了爷爷的迅速衰老。给我的直观感受就是在我从家里消失的三个月里,他一下子便苍老了许多、许多。虽然不排除以前爷爷喜欢把白发染黑,显得年轻一些的缘故,但这一次我却是明显感受到了他自体态到皮肤的巨变,甚至连我这么大大咧咧的人都能从他散发的气场上感受到了他灵魂的日渐衰弱。然而这对当时毫无经验的我来说,最后的结论也只能简单归结为了年纪大了这一句话,毕竟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加上爷爷又插着尿管,天天吃药,所以羸弱一些应该也是正常的。而也正是这种自我安慰,才让之后事态的发展埋下了祸根。

    在我回到家的第二天,大家似乎又恢复到了各自的岗位上,父母仍旧是一大早就出门摆摊了,爷爷奶奶则是出门散步,只有我依旧赖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被发小的电话吵醒,才恋恋不舍地起了床。在简单地吃了午饭之后,爷爷便约着奶奶去爬山了,当然,他们也诚挚地邀请了我,不过我因为跟发小有约,于是就拒绝了他们,转而去了发小罗天碧的家里。

    当然,发小一大早给我打电话是邀约我去游山玩水的,看他得知了我回来了以后那蠢蠢欲动的样子,我便明白了他势必要把上个假期没能感受到的风土人情,给彻底补回来的决心,而我见状,自然也只能以果断答应的方式予以了其最高的回礼。

    依旧是熟悉的场景,我依旧骑着熟悉的小电驴,在依旧熟悉的村子里穿行着。在横穿了县城,又经过了一段弯弯曲曲的水泥地后,我才终于算是看见了发小家。

    对于我家乡的变化来说,主要部分还是集中在市开发区的部分,也就是所谓的城市主干道周围,所以对我家和我发小家这种小村子来说,变化倒是不大,尤其是他家这边由于并不在拆迁的规划范围内,所以就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了,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甚至让我在恍惚间产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初高中的时期。当时的我也是如此不远“万里”的走街串巷来找他,只不过当时胯下骑的还是自行车就是了。

    随着一个被油漆染成了红色的大门映入眼帘,我此行的目的地也总算是到了:发小家门口种着一大棵三角梅,由于时节已经入冬了,所以它也早早地便被寒风剥光了枝叶,此时只剩下了干枯盘桓的身体,倦怠地盘曲在大门上方。没有过多的思考,我娴熟地将电驴停在了他家门口后,便像童年时那样,大喊了一声发小的名字——“罗天碧!”

    “来了!”随着一连串下楼的脚步声响起,片刻后铁质的大门也缓缓开起,而我也顺势将小电驴骑了进去,停在了此时同样只剩下了枯枝的葡萄架下面。走过葡萄架便到了他家的正院,迎面而来的便是发小的妈妈,阿姨见来人是我,自然是很热情地跟我打了招呼,而我也赶紧叫了声“嬢嬢”以示回应。毕竟以我跟发小十几年来如一日的交情,他家里人对我的到来早已是司空见惯,所以也就没了过多的客套,反而一切都显得无比的自然。

    进到发小家里,一切依旧是原先的样子,一栋木质的二层小楼旁是一颗健硕的果树,果树粗壮的枝干上嫁接着两种口味,一半用来结桃,一半用来结李(以我并不丰富的经验来看,那株树本来应该是桃树,后来又在断枝上接了一株李子,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桃李树)。树下的余荫里则是置放着一张石桌和一个破旧的皮制沙发,而昔日我们就卧坐在此,喝茶聊天、谈笑风生。信步往前,在树后的则是一块小小的菜园,种满了各种蔬菜和花卉,一到夏天就是一派花红柳绿的景象,与院落的水泥地彼此呼应着,把人工与自然融合得自然又和谐。不得不说,或许这便是彩云之南的四季如春,所以以至于即便此刻是冬季,在这块菜园旁也有着几十团多肉兴致勃勃的生活着,贪婪且肆意的爬在各种坛坛罐罐上面,懒洋洋地呼应着身边的巨型仙人球。

    我习惯性地瞅了一眼那个比我头都要大上几圈的仙人球,眼神多出了几许落寞,而后又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因为我知道那个仙人球是发小前任送他的。我记得当时发小得到它的石猴,它还只有拳头大小,没想到如今却都有一个篮球那么大了,想到这我不禁在心中暗叹一声,因为我前任也送过我一个仙人球,不过遗憾的是它在我去学画画的那半年里,因为久违了光照的缘故,所以在干瘪与糜烂中亡逝了。想到这时,就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该感慨年岁的久远,还是年岁的短暂。我在发小的“跟我来”三个字中回过神,循着他的脚步,跟着他从侧面的楼梯上了二楼。在一阵木板发出的吱呀声过后,我们便走到了位于堂屋正上方的书房。

    自打我认识发小起,这间书房就从未变过样子,唯一改变的也只有里面越来越多的书籍和废纸:首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张正对着门口的高脚木桌,随着从门口投入的光晕完美地笼罩,立即便与屋内的昏暗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顺着光斑从两侧看去,在桌上架着的便是发小的笔记本电脑以及“文房四宝”。发小一进屋就像条死狗一样地顺势躺倒在了位于桌子侧边的沙发上,接着便火速掏出了一支烟自顾自的抽了起来,同时还不忘在示意我把烟灰缸拿过来的时候顺便嘲讽一下既不喝酒也不抽烟的我,说我因此失去了人生的部分意义。而我对此则依旧是笑而不语。环顾了一下四周后,绕过脚下一堆堆凌乱的书,把桌子另一端的的烟灰缸扔给了他。随着我象征性地打量了一下周围过后,也不禁露出了一个感慨般的笑容。除了我俩,这屋里的一切似乎都未曾改变,身边木质的墙上依旧画着一只巨大的眼睛,而眼睛两侧密密麻麻的用毛笔写着陈奕迅《浮夸》的歌词。而我眼睛无论扫视到哪里,一抬头一低头都满是各种书籍。这些书虽然凌乱,可却在有意的人心中门清,在脚边随意乱丢的是初高中时练习册和课本,而在不远处书架整齐排列的则是同时期的青春小说以及诗词歌赋。

    就硬件上来说,似乎一切都没有丝毫的变样,唯独的例外无非也就是桌上的“大屁股”电脑换做了如今小小的笔记本罢了。

    “给你看看我最近的收藏。”未等我仔细回味曾经的米好,发小便一脸淫荡的对着我说道。我见状也只好却之不恭地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对他接下来的操作表示拭目以待。随着发小一边吐着烟圈一边用鼠标在电脑硬盘里摸索着,很快随着视频文件的播放,我俩便沉浸在了女优的娇喘声中。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鉴赏环节,熟悉的发小依旧一脸淫荡,而对着一切表示熟悉的我也逐渐露出了熟悉的微笑。

    说实话,对绝大多数男生的青春期来说,正如心里总有那么一块儿地方住着初恋一样,兴许电脑里总有那么一个文件夹是预留给各个“启蒙老师”的,而我们显然就是这绝大多数中的一份子。而如果说在这些人中,有一种人可以强悍到看av都不用快进的话,那说的也定然是我们。

    正如这间屋子一样,我的内心也曾在青涩懵懂中混乱过,经常把最高雅的艺术与最世俗的艺术混杂在一起,直到最后二者都变得面目全非,只能以世俗二字予以概括。但无论如何,生而为人,我们起码在心里始终都还留有这么一寸在别人眼中满是污秽与龌龊的角落,这里不必存放太多高大上的信念和理想,只需要存放一些悸动。一种让我们在社会的张牙舞爪过后,每每回到这里时,还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的一丝久违的悸动,一种每当感到自己遍体鳞伤之时,只要循着往昔路径,就能找回曾经的自己的悸动。只要是这样,即便是被别人指责说我们的内心如何的肮脏与污浊,但凡存在这一寸方丈之地,我们就能使其升华为让我们不忘初心的净土。

    说实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艺术让人变得日渐敏感,这毫无疑问是我最追寻这种“净土”的一个假期,或许我如此虔诚地追寻只是为了让我记住一些事,又或许只是为了让我暂时记不起一些事。但不管怎么说,在我心底,这种情怀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被变为缅怀才是我此行的意义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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