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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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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随着期末考试的结束,名为暑假的愉快假期又一次来临,而我也满怀着一丝愉悦又一次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家乡。这次回家的时候尽管心中似乎已经没有了像前一次一般的莫名悸动,但还是有着很多动机让我不得不满腔热忱地出发。同时我也明白,在以后的生活里,这跨越了整个中国的旅途于我而言,会逐渐失去情绪的汹涌与浪花,直至其成为一种随处可见却又时时刻刻摆布着我的人生的无聊习惯。

    当我迈出机场的瞬间,不辞辛劳的父母依旧在机场门口翘首期盼着。尽管我每次回家都会特意挑选他们休息的那一天,但对于每次回家第一眼就能看见他们这件事来说,哪怕时至今日我依旧在心里保持着最深刻的庆幸与感谢。在与母亲拥抱过后,仿佛眼前的这一切与从前相比起来都未曾有过什么变故,即便我知道父亲刚刚不知道去哪儿浪迹回来,可此时的我依旧选择了装傻充愣,值得庆幸的是父母也选择了在我面前装傻充愣。我时常感慨,对于演技这件事来说,但凡那些荧幕上的面瘫们的技巧能有我家日常经历中的十分之一精湛,想必就不会被那么多网友骂得狗血淋头了。但此时我可以确定的是,起码父母看见我的时候流露出的喜悦表情是真的,而这对我来说便足够了。

    回到家后依旧是凌晨了,不过与上个假期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回家我的心中又凭空多出了几分炽热,而那显然是能够见到久未谋面的胖鲨而预留出的额外的兴奋空间。我跟她的确太久没见面了,尽管真正的时间只不过是短短一年,但这一年我们就跟间歇性分手了一样,以至于我常常会在心底叩问自己,这段感情到底算什么。

    不过即便是我们当时早已站在悬崖的风口浪尖,我也依旧傻傻地以为只要过了这个假期后,一切便都能够重新回到原点,而我们也能重新开始。可到后来我才知道,我终究还是错了,因为所谓的原点自打破的时候起,其实便早已经分崩离析了。

    尽管不过是在时隔半年后又一次回来,但这种被距离和时间模糊了些许的陌生感却依旧在我心中持续了好些天。毕竟所谓的日新月异也许在这种小县城的体会才是最深刻的,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县长什么时候脑子一热为了冲业绩就要把周围的一切农房搞得面目全非,我家当时的位置自然也属于要城乡整改之列。为了实现全面现代化,浩浩荡荡的拆迁工作还是推进到了我家的小村子里。虽然早有耳闻,毕竟周围的村子都拆得差不多了,但当这件事真正降临到自己家头上的时候,最难接受的自然还是辛辛苦苦建起房子来的老一辈。也因此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爷爷的身体也因为种种的烦恼而开始日渐虚弱,其中最为头疼的自然就是隔三差五的村会,理念自然只有一个,那就是抵死不拆,非要拆的话可以接受的尺度就是政府统一规划,然后村里人和政府共同出资,原地重建。

    当然,这里我需要解释一下缘由,不然想必诸位看起来会觉得村里人不可理喻了。由于我家所处的位置是在云南边陲的贫困县,所以拆迁款和大城市的是没有可比性的,所以政府补贴的拆迁款,撑死也就是买一栋小别墅而已,此外装修的钱还得自掏腰包补上。这种情况对于村里年收入超不过五位数的一般村户来说显然是没办法同意的,更不必说其中的代价还要把自己的宽敞大院换成一座小楼的心理落差了。而另一个缘故就在于这块每家每户都拥有的“大院”,当然我们当地叫做“天井”,这块院子里半亩左右的水泥地对于当时的绝大多数村人来说就是唯一的生财之路,即“甘蓝片”(音译)。其实就是一种把黄豆磨成粉,再熬成糊,最后放到特定的架子上晒干进行销售的食物的生产活动,不过这种利润几乎是百分之六百左右的产品,在每天的产量大概也就能折合人民币约莫三百左右,而且有着极为严苛的天气条件,即唯有晴天才能进行晾晒风干,但这却是整个村子百分之九十的收入来源。所以一旦村子被拆了,村民失去了“天井”,那他们唯一的生财之路也就断了,也因此,在政府解决这个问题之前,村里便屡屡开会,并跟村民们一再强调绝对不能妥协。

    当然,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政府给的解决方案则是能拆多少拆多少,先从有公职人员的家庭入手,即公职人员中如有不同意拆除老宅的情况,就让其自己回家“劝说”父母同意,其父母什么时候同意了,他们就什么时候再回来上班,此外,在他们不上班期间的工资先“暂停”发放。实话实说,这可真是一剂猛药,猛地让我在第二天醒来出门吃早点的时候,惊奇的发现原先的村子几乎已经被拆了三分之一,甚至有几家连成一片的被同时拆除后,让我一时之间竟分不清立着的和倒下的哪里才是废墟。尽管我家里没有公职人员,可我好歹也算是在北京上学,所以县里也不敢对我家里说如果不拆不让我去上学这种话,毕竟逼急了万一到时候我一不小心在帝都做出点什么迷之操作也不好,但这件事始终还是让爷爷焦头烂额了起来,甚至我都不经生出一种爷爷在这半年里急速衰老了许多的错觉来。

    但无论如何,当时的我依旧平平淡淡地住在县城边缘的村子里,那所老宅依旧是生养了我二十年的地方。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住在那所爷爷奶奶从一分一厘攒起来的木架房里,我的内心世界便是无比的温暖。在那里只要入了夜便能听见嘹亮的虫鸣,每当我内心逐渐阒静之时,只要乡道上有着人声驶过,周围总是会乍现出一狗声起万狗呼应的失眠交响曲,那种让人又爱又恨的感觉才让人感觉自己真正地活着。当然,这次回家后不知道是不是由于长期集训时熬夜画画留下的后遗症,抑或是一种不愿意沉睡的心瘾,只要不到午夜时分,我是毫无困意的。

    由于这次我回来得比较早,所以发小还有几天才会回来,期间的日子里我便只能每天都傻待在家里画画,只能等着他回来了之后我俩再一起继续学车,而至于我那远在几百里外的女朋友,在此期间则是等着录取通知书,然后每天都在高高兴兴地逛街以及跟同学一起走街串巷。因为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好交流的,而这兴许也算是一种自我麻痹吧。

    在发小回来后的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天过得稍微好了些许,起码没有那么百无聊赖了,毕竟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学车的正当理由,终于算是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游手好闲了。不过除此而外,我们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活动,撑死了也就是在等着上车的期间,心血来潮画画根本没什么人会在意的“作业”罢了。

    不过就在假期快结束的时候,胖鲨似乎终于等到了通知书,而我这边也算是完成了这学期的驾照考试,毕竟准确来说应该是只考过了一半,因为只有科目二过了,而科目三因为我停车没打转向灯所以挂了。不过发小倒是一次性通过了,所以下学期的学车生活也就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面对这百无聊赖的学车生涯了,而就在我为此苦恼的时候,胖鲨却说她要回来了,这自然也使得原本唉声叹气的我,脸上赫然又平添了几分光彩。

    不过也正是在这个令人尴尬的时期里,让我一次次不禁感慨道世事的无常,我甚至怀疑老天爷就是在故意玩弄我本就支离破碎的感情,好让我大彻大悟。但我只能说,这种顿悟的代价实在是太过巨大了,甚至与其说是顿悟,倒不如说是绝爱弃智。

    具体来说,就是在我以为能够跟胖鲨见面的时候,她妈妈病了,说是感冒很严重,而她自然便承担起了照顾她妈妈的“重任”,因此跟我见面的事就又被搁浅了。而就在她妈妈逐渐康复的时候,我父亲突然又一声不响地“失踪”了,游手好闲的我自然只好着母亲去街上摆摊,在我父亲回来之前承担起我应尽的“重任”。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早就对这份感情失望了,所以后来在母亲的诘问之下,我才终于破防了,但一切的起因却不得不说与此毫无瓜葛。

    具体说来,就是在我跟母亲去摆摊的时候,她突然问及我关于女朋友的事,起因则是因为她在我枕头底下看见了有一本女孩子送我的日记本,而上面的字迹一看就不是我那种既潇洒又狂野的风格,于是她便随便翻了翻,也因此才知道了有个女孩子居然这么喜欢我。说实话,我其实并不知道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因为我也只是浅浅地看了几页,由于胖鲨送我这本日记本的时候是在她要转学回四川的时候,所以当时的我根本没办法心平气和地看下去,于是便对其中的内容作罢了。但按我所看的那几页内容来说,里面大概是对我初高中时所做的一些事情的不满和质疑,比如说我突然心血来潮发的那些厌世的说说,以及那些伤人至深的歌词给她造成的误解等等。

    我不知道母亲看了多少,可她还是问了我对此是怎么想的,因为她觉得就日记里的内容来说,显然是对方更喜欢我一些,而我一直都是一副对她似乎很不感冒的样子。其实身为大学生来说,谈个恋爱本就无可厚非,再加上由于胖鲨总算是高考结束了,也算是半个大学生了,所以我便鼓起勇气,把这个压抑在心底了好几年的秘密跟母亲说了。

    不过在得知了胖鲨高考结束了,但是却又没见我出过门,一向为自己孩子考虑的母亲则是一脸诧异地问了我一句:“既然她那么爱你,为什么假期了不回来看你?”

    我当时显然是听出了母亲话语中的不满,于是便说了胖鲨妈妈病了,她在家照顾她妈妈,而我母亲对这个理由显然是觉得有些诧异的,毕竟胖鲨妈妈只是感冒了,又怎么会需要人整天的陪护呢?于是便提出了疑惑,尽管母亲已经极力掩饰了,可我依旧听出了她觉得我跟胖鲨其实不太合适,当然,这并不是说因为我俩异地的缘故,而是因为我俩在异地的情况下,甚至没有任何准备互相奔赴的打算,这显然不是一段恋情该有的正常状态。而为了让母亲放下心来,我也只好如实相告说:“原本我是打算今天跟她见面的,但跟你来赶集了就没办法了。”

    可母亲听我说了之后却突然开始自责了起来,低声说了句如果不让我跟着来就好了,我原先就知道母亲会自责,所以本不想说的,但我见她似乎对胖鲨有些意见,于是慌乱之下才口不择言的说了出来。而我见状后也只能慌忙说道:“没事没事,明天休息了再约她出来就好。”

    而母亲闻言后也只能失落地说道:“你们两个异地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遇上个假期,结果却被这些事耽搁了,心里应该都不是很好受,加上现在都快开学了……”母亲说到这时,瞟了一眼面色阴沉的我,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便没再继续说下去了。可身为当事人的我又何尝不知道,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等待有多么的孤独,而且尤其是在此刻,对我和胖鲨的感情来说正处于命悬一线的时刻,我就连呼吸的时候都不禁要慎之又慎,生怕呼吸重了,那最后绷着的一根线就这样断裂成万劫不复的深渊。尽管我没跟母亲透露这些情况,但我想她应该能够隐隐感受到一些,因为我最近的状态变了许多,并没有先前刚回来时候的那种光芒四射了。也许在那一刻,我由衷地感受到了自己被生活裹挟得喘不过气来,而在我最需要得到支持的时候,一回头却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了胖鲨,这种情感上的巨大落差,让情绪失衡的我除了无言的叹息外,几乎没有任何的办法来缓解此时胸口的阵痛。

    这种无话可说的沉默在我心底一直徘徊着,直到随着街人散去,暮色降临,母亲开着货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时,我的眼中只剩下了身心交瘁的无比疲惫,这一次连我都不禁在心中一次次地向自己叩问:“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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