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风景写生3

    自打载着我们的大巴从城里开出来后，窗外的景色也变得越来越自然化了，原本的钢筋水泥随着大巴的行进也逐渐被矮矮的土房子和田地所替代，尤其是在驶过一道极其明显的贫富差距分水线后，我们也终于步入了真正的写生环境。想到之前在学校的动员会上，老师就信誓旦旦地说过：“我们已经实地考察过了，那种破破烂烂房屋的年代感，和那种断垣残壁上被岁月侵蚀斑驳的墙体，特别有绘画的味道。”

    其实我这人并不太清楚他们所谓的味道是什么，但凡换成我来选择的话，那自然会选择更具有突出的民族文化和地域特征的地方，尽管他们对威海文化特征的认知的特殊性就是“海草房”。但说实话，除了地域文化而外，威海更重要的文化应该是对威海卫战役的警醒，也就是所谓的中日甲午战争遗址的保留，而这类题材显然已经不是写生的范畴了。所以在我眼中与其是去感受这种濒临绝境的房屋，还不如去云南看看傣族的竹楼和棕丕房，起码在加入了周围的芭蕉树和竹林之后，那种天时、地利与人和的统一才更具有表现的趣味。毕竟就眼前看到的这些景象而言，其实跟我家那个小村子周围的环境也没多大区别，也正因如此，我比谁都明白，人家之所以还是这个样子其实并不是因为他们要保留什么味道，只是因为生活的窘迫让他们不得已而为之罢了。不过这些所谓的窘迫与无奈，在猎奇的艺术家眼中似乎却成了不惜用尽笔墨也要表现到淋漓尽致的无上瑰宝。就比如这次出来时老师一再提说的，吴冠中就曾来威海写生过，仿佛借一个大家之名就能让我们提起兴趣似的。一想到我们要把所谓的艺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我心中就会有些一言难尽的情绪。但事已至此，即便硬着头皮也得上了，不过我在这件事的某些地方还是有着前所未有的执着的，就比如说如何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地方寻找到“超现实”的快乐。毕竟威海最起码也有一片海可以玩，对于我这种从未见过海的旱鸭子来说，这或许才是此行最大的宝藏。

    随着愈发的靠近写生基地，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愈发湿润，突然间一股腥臊的海风从车窗袭了进来，这提神醒脑的味道也不禁让我一阵激灵，接着便顺势回过头死死地盯着窗外，说什么我也要看见海！尽管此时天空中依旧密布着白白的水雾，周围的视线不是太清楚，但循着微弱声音还是能感受到大海的存在，我也因此安心了许多。在极力远眺了片刻后，我嘴角如释重负般扬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因为即使被重重阴霾所遮蔽，但依稀透出零星日光还是挣扎着扎进了公路边依稀能看见的些许金色汪洋之中。由于大巴车的视角很高，所以在一个略有爬坡的路段上，我终于看见了泛着金色辉光的大海！阳光的照耀使那一层一层的海浪就像是发光的绸缎，正随咸腥的风而招摇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美玉，无时不透露出其无限的瑰丽。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看见大海，所以心中的激动早已是汹涌澎湃。尽管打小便在那么多描述大海、称赞其美好与光辉的小说和散文与之擦肩，但当我真正见到其真身的刹那，却依旧情不自禁地就滋生出了类似朝圣般的情绪来。

    我趴在车窗上默默地盯着大海看了许久许久，然后才一脸开心地回过头对驰哥说道：“我们去捉皮皮虾吧！”其实我说的时候声音不大，也没怎么思考，或许是因为当时的网络梗还是熊猫头的“我们走，皮皮虾”，所以才习惯性地脱口而出罢了，但或许所有人都能听出我语气中的兴奋。

    不过就在驰哥闻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是谁似乎听见了我的提议，于是就大喊道：“走，待会到了我们就去捉皮皮虾！”

    此话一出自然是全车沸腾了，但为了防止被这种沸腾的情绪烫死，所以我们当时的辅导员铮铮老师闻言后便赶紧起身维持秩序，同时还一再强调写生期间一定要服从学校的指挥，尤其注意自身的安全，让我们不要私自跑去海边。

    说实话，我见过扫兴的人，但从没见过她这么扫兴的，而且这种扫兴似乎还建立在她自带的某种氛围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学法律出身的人都自带着一种机器般的气场，刹那间便能让人的热情烟消云散。不过也不得不说，兴许在学校领导的眼中，也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干辅导员这种工作了，我心中如是想着，跟驰哥对视着摇了摇头笑了笑。

    这无意中的一笑，其实内涵很丰富，要解释起来的话便要从不久前大智从动漫社的某个学长口中带回来的小道消息说起了：据说铮铮老师之前似乎一直比较中意教我们图案课的宋老师，说人家温文儒雅，文质彬彬，反正所有的她能想到的形容一个男人的好词都用上了。不过可惜的是宋老师对她并不感冒，而且在不久前还跟央音的一个女老师结婚了，据说婚礼当天铮铮老师在酒席上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的，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收的场。

    其实对这段话的真假我们自然不敢去考究，所以也只是在熄灯后的寝室夜话罢了，不过后来听说有学长曾当面问过铮铮老师这件事的真伪，不过却被否认三连了。在听说这件事后，连我都不禁赞叹这个学长的勇气，不知道他是因为神经过于大条还是真的有种，反正我是不敢。不过真要说的话，铮铮老师的眼光还是挺不错的，宋老师的确是个懂得尊重妻子的好丈夫。从面相上来说他可能是因为眉毛太粗压倒了眼睛的神，所以才成了大多数人口中所谓的“耙耳朵”，因此才以至于每次在学校加班的时候就跟学生软磨硬泡，求着学生过来帮忙，理由往往都是：“我已经好几天因为晚回家被老婆骂了，今天要是再搞到后半夜，回去就死定了。”说实话，能找到一个愿意骂你的老婆还真是种福分。而在对此无话可说之际，我自然也只能由衷的祝福他们，既祝福宋老师家庭美满，也祝福铮铮老师能够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言归正传，正当我们对窗外的海无比着迷的时候，大巴却突然转了向背离了大海，回过头看向前方才发现，它已经从柏油路转进了一条进村的水泥路中，片刻后就径直开进了一个水泥广场里，而正在我们纳闷之际，车却在广场中央停了下来。

    “同学们，我们到了！”随着张老师转过身来冲着我们开口喊道，我们才像是大梦方醒般陆续下了车。从学校到这儿，整个路程居然花了整整十七个小时，所以下了车后我只感觉自己浑身都不禁散发出一股酸痛麻胀的感觉来。而我们刚刚下了车，先前的另一辆大巴车也随之开了进来，看来的确就是这儿了。

    对于我来说，每次到一个新的地方，第一件事自然就是环顾一下周围的环境了：左右顾盼和上下俯仰各一次后，只见脚下的巨大的广场的确是完全由水泥构建而成，规模大约有半个足球场，不过似乎其也只是完工了一半，因为延伸出去的另一半此时仍被丛生的杂草和几堆沙土占据着。在广场的东面则是一栋三层的水泥小楼，根据老师之前的介绍，这其实是一个军训的场地，只不过后来给废弃了，于是就被改为了写生基地；而在南面，则是搁浅着一艘废弃了的巨大木船，船上的木板由于常年的废弃已经呲花了，铁质的锚也早已被铁锈蚀磨得棕黄，船体的油漆也早已斑驳脱落，此时只是隐隐能出船身的主要颜色是蓝与白；而在广场北面则是一堵高高水泥围墙，应该是为了把我们这个场地跟村子区隔开所兴建的。

    正在我为周围的环境酝酿情绪，想发出感慨时，只见璐璐已经围着广场上的唯一一个篮球筐开始做出“对抗”和投篮的一整套姿势了，看他乐得像个傻子，我也再不好多说什么。

    紧接着，在老师的招呼声中，我们拉着行李箱陆续走进了刚刚提到的小楼中。刚进去迟老师就给我们安排了住宿，其实他由始至终也只说了一句话：“女生住二楼，男生一楼，大家可以在这个原则下自由组队。”其实说是自由组队，但实际上就是各班分开罢了。

    此时我们先是环顾了一下看了看房子里的相关的设施，整体的感觉的确就像是八十年代的公家单位的感觉，水泥的地板上还带着那种大理石的花纹，四周的白墙被一道齐腰的绿色油漆跟分割成两截，而正对“大门口”的便是上二楼的楼梯，铁质的扶手上油漆也已经脱落，露出了被氧化后的漆黑。

    按老师的要求，我们只能住楼梯左面的房间，因为楼梯右面要留给之后可能会来的其它学校，尽管我们到离开了都没见到其他学校有人来。其实即便只是楼梯左面，一楼的房间也还是挺多的，即便我们所有的男生加在一起也住不满。而我们动画的男生在彼此商量了之后，则是选择了最靠里的一间屋子，用振哥的话说就是远离楼道和水房，比较安静。

    进了屋后由于房间本身也很大，光是每个屋子里的上下铺加起来都有十几个，所以对于我们四个专业的男生来说，其实也就能够住三个屋子而已（由于绘画班和数媒班男生其实也就各有三四个，所以自然而然的便凑了一个屋）。

    不过令人高兴的是，在这里的住宿费很便宜，我们来写生十天，连吃带住的其实每人也就只需要七百块而已，毕竟这条件就摆在那儿，所以就这个价格来说，其公道程度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在我们各自挑选了床位，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布置了一下房间后，老师便过来喊我们吃饭了。

    食堂的方位正好位于我们住宿那一栋的后面，所以需要沿着房屋旁的砂子小路绕过去，而在小路旁边则是有着的一个由空心砖和石棉瓦共同搭建的简易房，而那便是所谓的小卖部，专门提供生活用品和零食，纪念品之类的东西，而在越过小卖部后，见到的一个二层的小平房便是食堂了。

    因为一楼被用作了厨房，所以真正的餐厅其实是在二楼。只从外观上来看，餐厅似乎还是挺高级的样子，至少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low就是了，毕竟上二楼的楼梯还是故弄玄虚的旋转型，尽管旋到一半的时候，本来的水泥阶梯又换成了铁的。

    上了楼后我们没有过多的逗留便直接进入了第一个房间（因为后面的那几个堆满了柴火，一看就不是吃饭的地儿）。房间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别的设施，就只有着三张巨大的圆形餐桌而已，而我们自然是识相的按班级的不同对应分成了三处席位。落座后，环顾了一下周围才发现，由于男生收拾的速度自然是会快一些，所以进了屋以后看见的基本上全都是男生，而我们对此自然是见怪不怪了。

    随着食堂的阿姨笑着把菜逐渐上齐，我们也本能地拿起了筷子，不过由于女生还没到，所以我们在对视了一下后，又齐刷刷地放下了筷子，自发地决定再等等。

    其实光看菜色而不管味道的话，桌上的阵容的确已经算得上是豪华了，八菜一汤，还全是海鲜，这要是在北京搞上一桌，怎么也得小一千了。毕竟在我当时的认知中，海鲜一直都挺贵的，而且重要的是我从没吃过，所以自然也生出了些许莫名的好感来。所以我觉得应该不光是我，很多人本能的都以为这只是因为今天给我们接风，所以才故意为之的。不过后来才知道，原来每天的菜色都是这样的，即便是好不容易炖了个鸡，其中也得掺进点鱼虾。当然，我们也是事后问了问大智才知道，原来我们平日里吃的这些海鲜，其实也是最便宜的那种，价格甚至还没有鸡肉贵呢。

    而在我们傻看着桌上的菜肴过了约莫五分钟后，女生们才终于珊珊到来。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系特有的氛围所导致的，她们来了之后依旧是按照班级的分布，依次坐在了我们的对面。其实此时如果从上空俯视的话，我们的座次分布其实跟太极图的外圈一比也差不了太多，一半阴，一半阳的秩序仿佛成为了我入学后的常态，甚至一直到我大四毕业了也没能动摇这种情况，所谓的阴阳调和说的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大家不要那么拘谨，放松点，直接吃就行。”眼见大家拿着筷子不知道如何下手，果冻便代表着男生率先说道。

    “当然，都是自家兄弟，没有什么好矜持的。”小晗则是代表着女生回应道。

    说完之后，我们便开始吃了起来，不过刚吃了几口，振哥就吐了出来，尽管我也觉得那个味道实在太腥了，但基于礼节我还是硬着头皮咽了下去。同时以尝试的心态又换了一个菜尝了尝，结果依旧是一样的，我整个人顿时不禁头晕目眩起来。淦！不会之后一直都只能吃这个吧！我心中不禁暗叹道。

    吃饭的全程或许也就只有作为土著民的大智能够若无其事地吃下去了，对我们来说这味道实在是太过妖娆了，而也是这一次的尝试让我对海鲜彻彻底底地绝了念想。当然，这个问题并不能怪海鲜，也不能怪做饭的阿姨，只是我这种吃惯了淡水生物的人不配罢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馒头依旧是馒头的味道，阿姨们也没弄出来海鲜馒头之类的操作，这也才让我，不，是我们能够苟延残喘地度过了接下来的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