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傍晚的时候,路柽先回家,老路他们留在傅家。姐弟俩下楼随便打发了晚饭,又在小区溜达一圈消食。路柽见她情绪低落,拉着她站在广场舞后排蹦跶,震耳欲聋的音乐中路萦觉得自己随时晕厥,小伙却说这才是人间烟火气,她到底不理解未成年人的疯狂。
回家后忙了些琐碎小事,时间总算一分一秒过去,抬眼看到墙壁上吊钟指针,刚好看场直播。
“北京时间20:33分,a台财经频道,我是主持人盛西东,欢迎准时收看正在为您直播的第一财经联播晚间档。好,先来看一条重要新闻,一起进入今日的联播头条……”
今晚的直播没有女搭档,不禁让人想起好多年前第一次进入直播间实习。
导播间里电视节目制作人员忙碌的进行视频切换,导播得意地指着监视器说:“你看我家西东,不管是哪个镜头哪个机位都好看,无论选择哪个角度他都是最佳画面。”
负责播送的技术人员小胖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导播:“这话说的,盛老师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他都把自己卖给财经频道,再卖给你,太可怜了。”
“小胖,看好你的监视器,别放错了。”
小胖叹气:“盛老师长得帅也没女朋友,忙呐。干我们这行的忙起来吃饭都顾不上,我妈安排了好几次相亲都没时间去,这还好至少没耽误人家。你没看隔壁组娱乐真人秀的,成天跟在明星后面当孙子,为了策划几档节目都在台里安家了。就咱们院里那瘦猴子,忙的时候一个月都睡在办公室沙发上,那回上幼儿园接儿子,儿子瞧他都陌生了,老师差点没放人。”
“人家至少已婚生子,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导播按住小胖的肩头,悲痛欲绝地捶胸顿足。
一旁的制片实在看不下去,阴着脸提醒:“小胖你给我看好监视器,视频顺序播错的话我把你俩丢海里喂鱼。”
“感谢您的收看,我在帝都跟您晚安1盛西东浅笑着说完结束语。
制作人鼓掌,转头看到她:“你是新来的实习生吧?”
路萦羞涩地点点头:“嗯,各位老师好。”
——
老路和文进秋每天都回来很晚,不用问也知道在傅家帮忙打理杂事。大多时候,家里只有路萦一个人,怔怔地对着电视机发呆,困了睡饿了吃,脸上的圆润似乎在一夜间悄悄爬了回来。
老爷子出殡当日,作为傅家多年好友,她还是随文进秋一道前去佛顶山附近的安德园送傅老爷子最后一程。
用路柽的话讲,那天的车流量比清明回乡扫墓都多。连堵了几个红灯,快到停车场时,路萦先下车步行入园。没想到入口又排起了队伍,走了一段怕走散就坐在园外的花坛边等文进秋和路柽,身边陆陆续续经过的皆是宁市名流zheng要。老爷子97岁高龄,在宁市算是喜丧。来往人群很难找到几个悲伤的面孔,其中不乏结伴而来身着法式优雅小黑裙的名媛,上台阶时还会突然停下,掏出小镜子检查妆容是否足够的精致裸面。
南方的秋末是温柔地,水潭中还飘着桂花的香气,潭中放生的乌龟爬到石岸上晒着太阳。她抬起头,透着未红的枫叶寻找阳光,听到了秋蝉无力地鸣叫,心中滚过一阵一阵酸楚。她害怕直面死亡,人间的告别从来都是今生的永别。
“路萦,怎么不进去?”
听着声音陌生,路萦抬眼才认出是沈译安。忽地想起沁如那套新婚没满月之不可以理论,往后看了眼,沁如没来。客套的回了句:“等我妈,她还在找车位。”
沈译安点了点头:“要一起进去吗?”
路萦挤出端庄的浅笑,摇头拒绝。沈译安并没有立刻走开的意思,氛围瞬间变得无比尴尬。
“姐。”
路柽在远处空地喊了一句,终于扯开了尴尬。路萦站起来挥了挥手,余光落向走在路柽前面的人群。宾客中带着保镖出现并不算新奇,但是扶着优雅妇人上台阶的那位男士很眼熟,风云不惊的清俊温雅。她想起来,是那位眼神轻蔑地迈巴赫。
在对方发觉前,转过身避开眼神交集。经过时,旁边的沈译安跟他们打了声招呼。稍走远些,路柽和文进秋也上来了,路萦故意放慢了步子,轻声问沈译安,“刚才那人是谁?”
“黎惟均啊,你不知道?”沈译安转过头,“久泰集团掌门人,江城园区楼盘开发第一人,当年的顶级楼盘,他年轻时候在网络上挺火的。你在江城那么久,都没听过黎惟均?他入职久泰集团董事的时候才二十三四岁。”
久负盛名,未见其人。“难怪觉得眼熟。”
江景楼盘就在电视台附近,作为国内早期流量级富二代,久泰董事涉及纺织、物流、地产、文化及金融业五大产业,早年间痴心追求黎惟均的姑娘能绕江两圈,更有痴迷者在他微博留言六十万字。随着近年来年轻又好撩的富二代频出,黎惟均的名字消失在网络的洪流中。
能让人放弃的主要原因,据传:弯的。
沈译安继续说:“他是傅勖宾大的学长,傅勉好友,前些年嘉远开发尚东高尔夫球场时有过合作。”
路萦看着走在前面的沈译安,张了张口又把好奇憋了回去,今天的场合不适合八卦。
——
吊唁时,路萦看到站在直系亲属席的姜宥汐苍白之下依然优雅,脑袋晕乎乎感觉随时缺氧撅过去。
仪式结束后,她混在人群中快速离开,低着头大步往外走时在下台阶的地方撞到了打电话的黎惟均。
差点被撞下台阶的黎惟均一个踉跄,转了半圈才站稳,打了个楞,皱紧眉头:“是你埃”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我撞了你的车,你现在要把我撞下去。
路萦立刻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好意思。”她身后已经站了保镖,有一瞬间闪现贺喃被揍的场景,好在这种场合不宜喧嚣,那俩大哥比较克制。
黎惟均侧过身体,做出让路的姿势,路萦非常感激地双手合十,再次表示纯属意外。
身后,方才在厅内围着傅勖打转的名媛们又是扑倒黎惟均的架势。她都忍不住叹息,管你弯的直的,没有错误的场合只有不努力的伤悲。她楞在原地吃瓜的三秒,被人瞪了三秒,清醒后意识到刚才那扑极大可能被误会攀高枝的小伎俩。
尴尬地赶紧跑开,姜宥汐却追了出来将她喊祝
“你的奖杯我们带回来了,今天不方便带着,忙完给你送过去。”姜宥汐的声音沙哑着,连日的劳顿倦容全写在眼里。
我们两个字扎得她心头一颤,难为他们在如此忙乱的时候还记得:“好。”
片刻寂静,她搓了搓手,低声说:“你等会去墓地吗?”姜宥汐抬眼,两人的视线触到一起,尴尬道,“傅勖让我喊你的,他现在脱不开身,墓地只有家人和至亲去。他说从前家里都是男孩子,爷爷最喜欢你,一直当你是孙女。”
她记得,傅爷爷的口袋里总能变出许多许多宝贝,花花绿绿的糖果、铁盒装的朱古力、会唱歌的芭比娃娃。傅家都是小子,她和傅勖打闹时,傅爷爷还会买来鲜奶油蛋糕哄她开心。
路萦:“好,”隔了会,“我还是不去了吧。”
“去吧,你不去他们都该怪我,傅勉哥也让我一定留住你。”姜宥汐说完淡淡一笑,转身要回休息室,看到迎面走来的沈译安,停下脚步顿了顿,往另一方向走开。
沈译安张着口,抬起的手又落下,垂眼看到路萦,眼神躲闪了下:“我先回去了,沁如一个人在家。路萦,你难得回宁市,有空找沁如聊聊天,她一个人闷在家容易胡思乱想。”
“嗯,”她也发现沁如不太对劲,路萦故作轻松,“提醒她周六别忘了看我的第一场比赛。”
——
下午两点多,他们才辗转到陵园。山下到墓地又是陡峭的阶梯路,路萦站在下面觉得伤口处隐隐发麻。山路两侧又无扶手,走到一半,她扶着腰拉在队伍最后。
“前两天来的时候没觉得高,我今天不能背你,还能坚持吗?”傅勖伸出手,“我扶着你。”
这一天两人都没正面说过一句话,回礼时也只是颔首,乱七八糟的事挤得她脑壳疼,摇手:“不用,我能走,”她往上走了两级,语气挺不好地说,“走吧,别人看见还以为我俩有什么关系。”
傅勖一声不吭,默默跟在身后,快到顶上时路萦的步子越来越慢,再次伸手:“别逞强,搭在我胳膊上总行吧。”
这次她没有拒绝,隔着西服重重地抓住傅勖手腕。
“姜宥汐是爷爷的孙女,”傅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我小叔的女儿。”
路萦没听明白:“你只有一个大伯和姑姑,哪来的小叔?”
傅勖转头看着她,目光幽深:“我第一次看见她时也在想这个问题。”
“而且她姓姜,祖籍雅城,和宁市隔了六百多公里。”
最后一级台阶,傅勖顺势一把将她拉起,握住了手,瞬间又松开:“路萦,许多事情,我慢慢跟你讲。还有些,姜宥汐不想让人知道的,我也不便多说。我不是故意瞒着你,这事在傅家都是难言之隐。”
“需要瞒我那么多年?”她嗤了一声,心里恨不痛快。
傅勖诚实道:“我想过,我们不会在一起。”
“……”
“坦白来说,我爷爷从小把你当孙媳妇疼,烦死我了,”傅勖笑,“我想过很多次放弃你,可是不行啊,这27年除了钱我最喜欢的还是你。”
路萦僵住,扯了下嘴角,他要皮不要脸的义正言辞竟让人无言以对:“我和你不一样,我更喜欢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