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六章
天空中只属于烽火和硝烟，战壕外只拥有恐惧和死亡。
漩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硝烟伴随着尸骸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鼻腔。
城下大军逼近，每一个人都做好了迎敌的准备。自己站在严彬的身侧，在过去，这个位置从来都只为一人而留。
“洛洛，紧张吗？”
“笑话，打了这么多年的仗难道还会紧张？”
“可这次不一样。”霹雳火没有看他，低沉的脸色仿佛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上一次出现这种预感还是我们在出发去雷霆殿的时候。”那时的自己，心里也是如此没来由的害怕，像是即将要失去什么一样。
“那次走前，我突然想要抱抱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感觉……”捂上左胸的位置，“想要抓住点什么。”
“可是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
霹雳火终于抬起头看他，一闪一闪的眼睛里，洛洛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根本没有看懂他。
“跟暴龙神同归于尽的时候，我居然想的是还没有跟你好好的道过别。”霹雳火轻笑起来，似乎当年的生死一线对他来说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
“这次就先说好吧，免得到时候……”
胸前猛地被抱住了，温暖的感觉从人体慢慢渗透过来，当年的小不点也长大了，站在城墙上，居然也能抱住自己了。
“道别的话，你七年前已经说过一遍了。”死死地抱着面前的红色人影，“我不想再听到第二遍。”
道别……
想起那记忆中愈发陌生的人影，待到真相毕露，却早已化得灰飞烟灭，连给自己一个道别的机会都不曾有。
城下的女孩看着前方的城池略显犹豫，但身为领袖岂能被自己的私人情感所困扰。
“洛洛，我也不是什么残暴的人，把令牌交出来，我大可以不动你们一兵一卒，放你们机车族一条生路。”
“呵，晶晶，你我打了那么多年，可曾见我哪次有怕过。”
“白痴！非得让我夷平时光之城你才肯认输吗？”
你难道看不出来，暴龙神是一心想让你们灭亡吗？
“有本事，你就来试试看。”
黑云密布在城的上空，好像要把城压塌似的。风呼啸着吹过众人的耳畔，诺大的战场上寂静的无人说话。
“开火。”
“开火！”
炮弹爆炸的黑色烟火越来越紧的扫荡着大地，子弹斜着飞出来的、刺耳的尖叫声越来越密的泼在进攻的人身上，对准城墙上的火力越来越残忍地扫射着。
河岸上蹿起新的火苗，四下蔓延，越烧越旺。灰色的辰光，在那可以看得见的世界里，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地面在炮火的肆虐下摇晃、下沉、溶解。
血红的彩霞在渐渐消退，双方就这样死死对峙着，既没有任何一方退缩，也没有任何一方害怕。
“暴龙神，别再跟他们玩了，集中火力瞄准城门。”那残破的大门已抵挡不住，偏偏暴龙神不出全力，非要跟他们耗到底。
“就这样早早地结束战斗又有什么意思，看着猎物们在临死前苦苦挣扎再痛苦地死去。”暴龙神露出残忍的微笑，“那不是更美妙吗？”
“我是机战王，服从我的命令。”
女孩皱眉，目光对上城墙上同样眉头紧锁的少年。
“该死！再这样下去城门很快就会抵挡不住的。”
“洛洛，得有人去解决城门外的那几只虫子。”
“不可能，那是去送死。”目光瞥及一旁坚定的眼神，“别告诉我你想。”
“我……”
“不不不！这绝对不行！”没等严彬说完，洛洛急忙打断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可这是唯一的办法。”城门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损毁，奈何城内的人却对此无可奈何。
“城门外的死角我们根本打不到，现在，要么冲出去争夺一线生机，要么，就在城内等着被敌人攻破大门。”
“可是……可是……”
“洛洛，你不是说我们是机车族的希望吗？”
严彬看着他，忽地露出了一抹许久未见的调皮的笑容。
“现在，该由我们去继承风影他们做过的事了。”
“傻瓜……”
城门打开，几人斩掉躲在城门外的敌人，一路刀起刀落横杀过去，硬生生劈开一条血路。
“在城门口封锁战线，为严彬他们提供火力支援！”
看着拦在城门口的几人，洛洛的手心里皆是满满的冷汗。
拜托，请一定要活着回来。
哪怕有人拦着，大开的城门仍不时有漏网之鱼偷溜进去，霹雳火几人堵在城楼下斩杀着偷跑进城的敌人，不给任何一人有上城楼的机会。
“洛洛，暴龙神的兵力压近了。”龙卷风冲着城楼上方的人喊道，军队越来越近，敌人也越来越多，这样大开城门，无异于让人直贯而入。
“可恶啊，居然在这种时候……”
“严彬，快撤回城！”通讯器里响起洛洛焦急的呼喊，但此时自己已经被层层敌军包围，哪能如此轻易撤退。
“来不及了洛洛，关城门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快退回来！”
通讯频道中的声音已经不能用气急败坏来形容，严彬可以想象他们的领袖此刻定是一副恨不得吃了自己的表情。
“洛洛，为什么再美的风景也换不来故土的一片天呢？”
记忆从脑中一闪而过，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眼角的泪水倏地淌了下来。
“漩涡！”
黑白的身上已经有了不少伤口，踉跄地冲出城，转身竟将城门从外关了上。
这一关，便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谢谢。”
看着倚靠在城门上不住喘气的人影，严彬的眼中终于有了他的色彩。
“怎么，被你们的机战王抛弃了吗？”暴龙神挥手止住了纷飞的战火，步调缓慢的走向城前的几人，“自己送上门的猎物，哪有不玩的道理。”
伸手像是想抓起体力不支的莺遐，却被一旁的星未一掌拍开。
“我还挺欣赏你们这种硬骨头的。”揉了揉被星未伤到的手腕，暴龙神也不生气，只是绕着他们转了一圈，“看着你们最后丢弃尊严、崩溃求饶的样子，怎么想都觉得有意思。”
“你做梦！”
单手挡住莺遐来势汹汹的一锤，脚下的步伐却连一点都未退。
“呵，瞧瞧你们，如今可笑的连一个合击绝技都发不出来，苟延残喘的模样，怕是这辈子连一场胜仗都没赢过吧。”手上用力，趁莺遐弯腰的时候一脚踹上她的腹腔，直接将人踢飞了出去。
“莺遐！”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赢过！”
“死亡谷的教训难道还没吃够吗？”
严彬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死亡谷里的事。”
“看不出来，你还有点聪明。”意识到自己失言，但并没有什么懊恼的举措，反而坦然自若地说了下去。
“反正你们已经输了，我不介意把我的‘伙伴’介绍给你们认识一下。”
红色的血瞳微微抬起，目光穿过眼前的几人落在最后的身影上。
“漩涡，还记得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吗？”
“你……漩涡？”
“对不起。”颤抖的人影几近说不出话来。
“漩涡……怎么……怎么会是他？”龙卷风站在城楼上不敢置信地盯着城下，似乎不相信那站在最后的是自己的徒弟，似乎不愿相信，自始至终，一直都是他骗了自己。
“你们以为当年雷霆殿外的大军是谁召集起来的？”暴龙神饶有兴致地挑开这最后一层迷雾，“我放他去救你们，他自然也答应过我，日后，会替我办事。”
“所以你栽赃嫁祸陷害澜希，所以你三番五次暗杀洛洛，当年是你走漏的消息，也是你……”握紧的双手已经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严彬看着眼前的人，只想不顾一切冲上去撕碎他虚伪的面孔。
“当年是你，杀了风影和钬凌。”
“是，没错，都是我干的。”积攒到极点终于崩溃，漩涡跪倒在地上，抽噎地喃喃着，“是我亲手杀了他……是我……亲手杀了风影……”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蛋！”
“看到了吧，你们的得力将士也早已成了我的部下，再多的挣扎和反抗都是无谓的，我在你们内部埋了多深的线，遍布各个角落，你们还不知道呢。”
果不其然，城内的士兵因他的话而产生动摇，更有甚的，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武器。
“都给我把剑拿起来！”
严彬挥起残破的战旗，一把插在满目疮痍的城门口。
战火未熄，狼烟纷起，一人一剑只身迎敌。
“宁为战死鬼，不做亡国奴。只要还没死，就给我往死里打！”
“很好。”手中的能量泛着紫光，“那你就去死吧。”
“醒了？”
“我……还活着？”
“看来你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差到了何种程度。”实验室里的光晃得他一时睁不开眼，有人按了按他的手腕，起身离开了他的身边。
“你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战神风影吗，你怕不是忘了自己的手筋惧断，连剑都拿不稳居然还敢用合击绝技，我看你是活得太闲了。”
治疗台的旁边，紫色的液体顺着透明导管缓缓流淌下来，莫名的，那能量让人感到异常的舒适。
“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想是躺的太久，起身之后，竟还隐隐有些头晕。
“他呢？”
“暴龙神攻打时光之城，他当然是回去了。”
“回去了？”像是想了一会，记忆中浮现出暴龙神临走前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
“我要去帮他。”
“帮他？就以你现在的这副身体吗？”
移动的步伐停了下来，几经犹豫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你跟他……有说什么吗？”
“放心，我对交易向来都是守口如瓶。”
蓝色的背影顿了顿。
“但你瞒不了他太久的，到底谁是谁的傀儡，你这究竟是在骗他，还是在骗自己。”
墙角闪过棕色的身影，注意到这边的视线，又忽的把头转了过去。
“他……”
“又一条丧家之犬而已。”
收回视线复又在一旁的治疗台上摸索，直到修好的护目镜挡住他的异瞳，眼前的世界才变得完整起来。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有些人选择前进，有些人选择停留。”目光触及一旁已经渐行渐远的背影。
“你不能帮他走一辈子。”
“你说得对，我不能帮他走一辈子。”停下的步伐再度前进起来，“但我至少能陪他走一辈子，哪怕我追不上，哪怕他已经走在了我的前头。”
“但我知道，他一定会等我。”
“出了这个门，以后再回来可就难了。”
“我知道。”看了看身旁安静的身影，最终还是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
“所以我把银河留在这了，以后，可能就不回来了。”
“你今天是非走不可了是吗！”冰凉的指尖夹带着紫色的能量搭上他的前额，捂住了他的眼睛。
“蓝毒兽？”
待余音散去，沉默的实验室里只有能量流动的细微声响。
“说好一辈子，居然真的就是一辈子……”
紫色的液体顺着未愈合的口子流淌下来，快要滴到手下的面颊时，却还是收手背回了身后。
“蓝毒兽？”
“带上吧，他日若是相见，蓝某还望将军，能够手下留情。”
狰狞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他蓝毒兽今生笑过太多，笑自己，笑敌人，笑故友，笑天下，可唯独对一人，他的笑里，没有其他。
“谢谢。”
熟悉的人影伴着急促的脚步声消失在古堡里，他打开身后的显示屏，隐藏的窗口这才一个个重新开启。
“不管曾经有过多少的荣耀辉煌……”
显示屏上的银河体内，不停转动的奇怪代码。
“不管过去受过多少的痛苦磨难……”
橙色的侦察机一路飙升着自己的速度，只想再快点，再快点，在天的那边，那个白色的身影还在等他。
“从今往后，这个世上……”
删除键落下，有关代码的数据记录被彻底清除。
“再无风影……”
机翼带起呼啸的风。
“也再无……”
——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