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六章
今天的云层很厚，从早上起来便是如此。立在城楼上，厚重的云层把天遮个完全，那翻滚的样子，像是抬头就能撞上天。
若不是这里不会下雪，倒还真是有些迷惑是不是回到了风雪之巅，那高高耸立的山峰，天地间连成一片的白雪，每当心情烦躁时，站在山顶俯视渺渺群峰，心里的烦恼也如飞舞的白雪，纷纷扬扬洒落一地，消失不见。
也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与他的相遇；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缠乱了自己一生的孽缘。
“听说了吗？蓝毒兽好像又出现了。”细碎的议论又在背后响起，而自己，也从最初的极力逃避，变成了现在的坦然面对。
“真的？他不是已经消失很久了吗？”
“我也不知道，听说他还招了一个新部下，一个人就干掉了猛虎王的一支先锋小队呢。”
“这么厉害？当年机战王许下的诺言，要是这蓝毒兽来攻打我们时光之城，那我们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池沦陷？”
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最后模糊不清，城墙边的高大背影宛如石像，自始至终没有挪动分毫。没有表情的脸上空洞的眼睛，里面的一方冰潭好似枯涸，任耳边话语响起，却再没有一丝波动。
你，终于是要来了吗？
“严彬！”叫住匆匆离去的身影，小跑上前追赶他的步伐，“严彬，最近有空吗？”
“我很忙。”绕开挡路的洛洛，焦躁的样子像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查了你这些天来的行踪记录，你根本没有出过城。”看着前方慢慢停下的脚步，虽有不忍，但仍忍不住问道，“这些天来你一直待在城墙上，不出任务，也不见人。严彬，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没有。”背对着他不愿转身，他的目光太过凛冽，只一望，便能望进心底。
“只是一些私事罢了。”
“真的？”
真的？怎么可能。矛盾的感觉快要把自己撕成两半。没事？怎么可能……
“当然。”
“那好，等会儿你跟我一起出个任务。”
“我……”
“你说过你没事的，如果真的没有，你为什么要害怕，为什么不敢出城？”
为什么？为什么？那样的目光缠问着自己。
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
我真的……好害怕。
终究还是出了城，哪怕第一次跟随师父出城巡逻也没有现在这般的惶恐不安。
沉闷的天气，昏暗的天地，这些天来的小心拿捏，不敢展露自己真实的能力。
害怕……真的害怕……
“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师父不喜欢懦弱的人，哪怕是伪装，也须得挺直腰板。
“不，我很好。”
可是师父，若时光再给我一次昔日重现的机会，我却已然没了当年拔刀相向的勇气。
坐在崖边，脚下是碧波荡漾的一方清泉。
忆起从前，这条条沟壑里流淌着的却是滚滚熔岩，不远处的能源之城失去了紫水晶的力量供应，安静的，死寂的，当年的不夜城已经不复从前，没有生机的城池，谁能想到这样的地方竟是自己……咦？自己什么？
无奈的揉揉额角，自己的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
招呼着无人机从火龙山谷挖掘出水晶，失去能量的黄褐色在这样灰蒙蒙的背景里显得有些突兀，刺眼得有些想流泪的冲动。
自己这是怎么了？从踏入这里开始翻腾的心情就难以平复。
小小的无人机挂着硕大的水晶摇摇晃晃地飞上来，才刚飞上悬崖却被突如其来的一枪打碎，水晶落地骨碌碌地滚去，滚至无人机小小的残骸边，透明的晶体映照出那头闪着火花的线路。
“谁？”
枪声一响忽的站起，转身的瞬间，腰侧的双枪已经紧握在手直指背后开枪的方向。
“你是谁，为什么要盗窃能源之城的水晶？”超音速说着上前，却发现对面的人似乎畏惧着什么，连带着持枪的双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橙色……”扫了一眼对方的样貌，似乎与龙卷风说的有几分吻合，莫非这正是他要找的人？
“龙卷风是不是来找过你？”
看他僵了一下动作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人。
“他说他已经知道你是谁了，所以我想你们应该是见过面了。”
“什……”
脱口而出的惊诧的声音，清朗的嗓音里却又有几分熟悉。
怎么会？
“龙卷风见过你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对劲，这让我更想知道。”洛洛的眼睛直勾勾的盯向不断躲闪的心虚之人。
“你，究竟是谁？”
久久的质问，却没有任何的回答，僵持地站着，一人在逃避，一人在看他。
“听说蓝毒兽招了手下，很凑巧，和你是一样的颜色。既然你不想回答，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停下来的无人机全部围在他的身侧，那红色的光芒，黑色的身躯，若是胸前再烙个标志，活脱脱就是一支小型的军队。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那个人，就是你。”
戳破的事实摆在眼前，赤裸裸的结果无法逃避。
“叛徒，你对得起你胸前的标志吗！”
抚上胸前赤红的标记，曾为蓝毒兽为什么不像银河那样把自己身上的印记抹去，他只是狞笑着，却不回答自己。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啊。
“能源之城的仇人，杀无赦！”
大剑闻风而动，快到风影只来得及后退一步，好在身旁的无人机纷纷上前抵挡，剑到之处，遍地尸骸。
“你就只会躲在别人后面吗？”
提剑欲再上前，忽闻背后响起洛洛的惊叫，趁着自己迎敌，剩余的无人机竟开始攻击暴露的后方，急忙转身回防，看见一旁的徒弟竟呆愣地站在那，毫无动作。
“严彬，发什么愣！还用我教你怎么战斗吗？”
师父的话便是命令，大剑出鞘，气势寒凛，剑指的，却是曾经朝夕相处，并肩作战，曾经最亲近，最熟悉，最难以忘怀，难以割舍的人。
害怕，我是真的害怕。
我不出城，因为我怕遇见你；我不接任务，因为我怕伤到你。我怕拔剑相向，剑指的却是你，我怕出手攻击，因为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严彬，你在干什么！他可是你今生最大的仇人！”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手起剑落，直击门面而去，双剑弹出堪堪接下，过大的力道逼得他跪倒在地，哪怕拼命阻挡，冰冷的剑锋也已抵上了左肩，划伤了机体。
为什么啊，为什么不用你擅长的远程攻击，为什么，为什么即使伤到自己，也要不惜一切地拉近距离。
“为什么。”
轻声询问，恍若耳语。
惨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淡淡的，像是有什么轻轻拂过。
“如果真的要死，我倒希望……自己最后看见的是你。”
猛然后退，抽刀留下更深的痕迹，听身下骤起的抽气，听身后洛洛的质疑。
你真残忍，像蓝毒兽一样活生生地挖出别人的心脏，剖析他人的内心。
看着那捂肩跌坐在地的瘦小身影，从未想过有一天把他伤到至此的竟是自己，难道我们真的逃不开诅咒的厄运，难道我们真的非得这样，互相的伤害，纠缠至死。
“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下次见面，我们之间恩断义绝。”
我更希望，从此以后，你我，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