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九章
鲜血浸透了身下的土壤，黑色机甲仰面躺倒在地上，胸口被贯穿的洞内冒着火花，严彬半蹲下身，抓住他脸上的头盔面罩硬是将它扯了下来。
“你……”
厚重的头盔下，那是一张苍白而又衰老的老人的脸。
“你是谁。”
“时间过得真快啊……”没有血色的嘴唇抖动了一下，却还是颤颤巍巍地发出了声。
“我……是你们的创造者。”
虽然已经知道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但当事实的真相完全呈现在眼前时，不可避免的，还是抗拒，不敢置信。
“我知道你们还活着，我也曾幻想过我们的再次相遇，但我从未想过，当我们真正碰面时，却是这样的狼狈……”
“放屁！别在这假惺惺的，你的实验室里还有上千万个像我们一样的实验品呢！”雪娜急忙拉住澜希，装在培养皿里的那些孩子，彻彻底底激怒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澜希。
“实验品有很多，但我创造的，只有你们。”老人喘了口气，眼神有些飘忽，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我很抱歉对你们所做的一切，如果没有我，也许你们就会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一个正常的生活。当年我毁了你们的人生，如今我得到报应，也终于亲手毁了自己的生活。”
那眼神太悲伤，太孤怯，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光。风影慢慢蹲下来。
“发生了什么？当年的事，现在的事，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呆呆地看了风影良久，而后把头转了过去，一声叹息，像是放下了心里多年的枷锁与沉积。
“我曾经是超能研究室的一名博士，当我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实验时，不可否认的，我动心了。这个实验是至今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一旦研发成功，我的荣誉与名声将远远超过现在。”
“所以我开发了这个实验，而你们，是我的第一批实验体。”
老人喘了喘气，像是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率。
“但是实验失败了，我没有办法控制你们。按照惯例，失败的实验体都要被处理掉以避免后续的危险，但……”老人扯了扯受伤的嘴角，那苍老的面庞上有那么一丝的和蔼流露，“在处理掉你们的前一天，我在培养皿前做着最后的记录，当我走到他的培养皿前时，那孩子看了我好久，然后歪着头冲我笑了。那是我第一次对实验体产生愧疚。”
“我一直记得那个孩子，他……”老人艰难地看了看周围站着的几个人，最终把头转向了严彬，“他不在这……”
“他死了。”
那渴望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也是，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
“他死在战场上。”风影打断了他，“他是个伟大的战士。”
“战场……终究还是避不过……”老人闭了闭眼，那眼睛已经变得有些浑浊不清，“当年我不忍心毁掉你们，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把你们送进了荒漠，如果你们活了下来，那么就忘记这一切重新开始生活，如果你们死了……这个实验也不会暴露，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但当第二次实验快要达到尾声时，我发现了这个实验背后的危险性。这种破坏性强且全能的操控型人造人，一旦流露出市场，必定会掀起世界级的大战，拥有这样的人造人，对全世界、全人类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我删掉了所有的数据，烧毁了一切资料，当我把第二批实验体带到那个荒漠时，却发现那荒漠上没有一具尸骸，我想你们都是活了下来，但现在看来，”老人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分外安静的星未，“第二批实验体中，幸存下来的，却只有你。”
漆黑的洞穴里，黑寡妇那紫色的光学镜尤为恐怖，寂静的洞穴没有回声，刚刚的话语似乎只是一时间的错觉。
“你说……风影？”
“他要风影做什么？”隔板不解地问，“他不是已经有很多的人造人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我知道，那小子身上似乎有很重要的东西，比他的整个人造军队还要重要的东西。”黑寡妇悄悄地挪动了一下，“但他不肯透露，只告诉我要活捉，所以，你们可以暂时别为他的小命担忧。”
紫色的身影又挪动了一下，慢慢远离四人的控制，但已被挑起问题的四人却毫无察觉。
“风影他……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夜晚的风有些凉，雨已经停住，略带湿意的空气在冷风中更显得刺骨。
老人看了看蹲在身侧的孩子，犹豫良久终是开口。
“风影……”
“你……知道我的名字？”
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向那原本是眼睛的地方，但现在，那里已被蓝色的护目镜挡住了原本的光彩。
“风影……这是我给你取的名字……”老人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你是我创造的实验体中最接近成功的那一个。”
星未愣了一下，确实，其他人曾不止一次提起风影曾经的丰功伟绩，原本以为那只是个玩笑，但现在看来，却让人不得不去怀疑。
为什么？如果风影以前真的有他们形容的那般厉害，又为何，会沦落成今天这副样子？
“我摧毁了所有的数据，唯有你的……那太奇特，也太珍贵，我这一辈子从未做过如此宏大的实验，原谅我的自私，我不舍得完全删了它，我以为没有人会重新找到它。”
“有人又找到了那组数据？”风影看向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也就是说……真正的幕后黑手，不是你？”
“是我的儿子。”
老人叹了口气，像是悔恨，却又多是无奈。
“离婚后的我痴迷实验竟忘记去关注他，一心想引起我注意的他随着我找到了曾经的那些记录。”老人的眼睑微微下垂，“他被这可怕的力量迷惑了心，一心想填补完这组未完成的数据，从而制造出完整的人造人。”
“太疯狂了……”莺遐掩住自己的脸，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跳转回曾经风影杀戮的场面。
如果有一天，风影的对手不再是敌人，如果有一天，他们与风影终于站在了对立面……莺遐逼迫自己不去想这可怕的结果。
“是的，这太疯狂了，我也曾想阻止他，但他已陷得太深……无法回头了。”老人闭上了眼，那眼皮似乎还在为什么可怕的回忆而颤抖。
“他把我关进了培养皿，把我当见面礼送给了机甲特勤队。”
“机甲特勤队？那个制造人造人的军方组织？”
老人点了点头。
“他们用那组数据复制了我，让我拥有了毁灭的力量，让他能够顺利地操控我，但我的思想，我的感情依旧存在，看着自己的双手沾上鲜血，他们知道，这是让人堕落最好的方法。”老人看着有些沉思的严彬，“但我想，关于那组数据，他可能已经知道了。”
“他知道了什么？”
老人那灰蒙蒙的眼睛转向了风影。
“他知道了那组数据的来源。”
“是你，风影。”
“你身上的数据是填补漏洞的关键。”
“我？”
“我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孩子。从我那次抓到你的时候就发现了，你身上的数据被转移了，就好像……”老人的表情困惑了一下，但已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思索，“我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情，也许，你会是最后的王牌……”
“什么王牌？”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那已经变化太多的脸。
“你们不属于人造人。”冰冷的手抬起，按在风影的胸口，“在这里的，不是冰冷的机器，而是一颗炽热的，跳动的，有感情有生命的心，你们是有血有肉，真真正正存在过的人。”
冰冷的手慢慢下滑，像那快流失的生命，却也像天边快破晓的朝霞。
“我真的很抱歉，对你们的过去，对你们的现在，也许我死一百次都不足以偿还我今生欠下的债，但我只能如此……这么的对不起，我不奢望你们能够原谅我，但我是真心希望……”
无力的手终是垂下，叹息般的话语终是轻飘飘地划过每个人的心头。
“……真希望你们能好好的活下去……”
黎明的第一道光冲破了漫无天际的黑暗，橘色的暖阳照在贫瘠的山坡上，照在苍老的面容上，照在风影的半边脸颊上。金色的瞳眸忽闪忽亮，透过护目镜发出耀眼的光芒。
紧紧抓住垂下的手臂，看着那已经模糊的眼睛。
“我们原谅你。”
阿尔茜已经举起了手中的枪，但仍阻止不了黑寡妇逃跑的动作，看着黑寡妇钻洞而逃，手中的枪却迟迟未能发射。
“茜姐，我们不追吗？”烟幕左右看看，不明白阿尔茜为什么浪费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算了。”阿尔茜收回枪，转身离开，“我们先回基地。”
“然后呢？”
“然后，”
“去把我们的盟友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