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冷雨
冷雨淅淅沥沥，绿叶晕染为黄，萧瑟处秋意浓。
夜子修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看到冷雨打湿了掉漆的木窗。透过窗子可见，院落里是忙碌的夜家子弟，因为祭祖是一年一度的大事，所以大家都很忙。
夜王镇不似夜王城的繁华，这里是一个偏远的小镇，尽管这里是夜家的发家之地，但终归是往昔之地，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古老，残旧，无论是镇子口那雨中摇曳的歪脖子枯树，亦或是街头巷尾头发和牙齿掉光光，满目浑浊的老人，都像是脑海深处发黄模糊的记忆。
其实夜子修不太愿意回忆往昔，因为他的回忆里埋葬了太多的人，无关者，有关者，认识的，不认识的，敌人，亲友，每每想起，他的心情都会很沉重。
人应该向前看，不能执着于回忆，他总是这么劝自己，但他做不到，尤其是在这个昏暗的宅子，这个冷意浓的雨秋。
“你倒是悠闲！”厚厚的门帘掀开，进来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正是夜子冥。
与夜子修的心绪低沉不同，夜子冥这一路上的心情都很好，尤其是到了祖宅之后，虽然夜子冥的表面没有显露出来，但是夜子修却能看出来。
“我都快头疼死了！”夜子修苦笑，推开了手边散乱的文件。
夜子冥拍了拍黑色大氅上的水珠，吐出一口淡淡的白气，他随手拉过来一张红漆快要掉尽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随口问道：“哪儿的事？”
“京都。”夜子修吐出两个字。
夜王城算的上大楚境内的繁华之都了，但是比起京都来却仍旧差了几分，所谓天子脚下，龙气聚集之地，又有各大家族与势力聚集，可称大楚之最。
“京都，”夜子冥重复了一句，而后笑道：“说起来，咱们都有好些年没有去过京都了，上一次还是四十二年前。”
夜子修一愣，旋即也笑了起来。
那一年，身居北方的乾命真人出关，放出消息要收一位弟子。
乾命真人是何许人也？那是比夜天凌还要长一辈的超级大佬，所创立的天下第一庄更是当初楚仁皇亲自提笔命名，执天下牛耳。
所以这一消息放出，当即天下震动，大楚的四位王爷放言必挣得一席之地，带上了四位时任的天命之子，从各地同时北上，为天下所瞩目。
夜王城恰好在四位王爷北上的路上，所以路过之时便歇下顺便看望老友。
四位天命之子均是当时大楚年轻一辈的风云人物，实力强劲，性格骄傲，目中无人，看到夜家三子均不能封号天命之子，当即嘲笑，尤其是大哥夜子风更是被四人言语相讥。
但为了大局，大哥夜子风拦下了暴怒的两个兄弟，忍下了羞辱。
那年夜子修十四岁，正值年少轻狂，可谓目空天下，被人上门如此羞辱，心中狂怒难耐。
是夜，夜子修喝得酩酊大醉，不知是轻狂趁了酒劲，还是酒劲助长了他的轻狂，大醉之下的夜子修闯进了四位天命之子所居住的院落。
毫无顾忌的夜子修立时惊醒了四位天命之子，但看清来人后却都纷纷讥笑夜子修的自不量力。
夜子修却是不言不语，手持铁剑要单挑四位天命之子。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这位平日里最纨绔的夜家三公子体内却蕴藏着恐怖的力量，那柄朴实无华的铁剑在他手中好似天下间至为锋利的神兵利刃，一人一剑，四位大楚天罡榜上有名的天命之子被暴露真正实力的夜家三公子一顿暴揍，毫无还手之力。
雄鸡报晓，酒醒的夜家三公子终于发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顿时懊恼不已，因为昨夜里，那四个被赋予了厚望的天命之子三伤一死。死者自不必多言，而伤者也是重伤濒死可谓前途尽废。
大哥夜子风与二哥夜子冥第一时间赶到，也被眼前的惨状也惊呆。
自知捅破了天的夜子修为了不拖累家族，要独自前去服罪，可大哥夜子风却拦下了弟弟，他知道，若是夜子修真的前去认罪，绝对难逃一死。
于是，夜子风当机立断，让二弟带上三弟远走高飞，前去京都寻求庇护，而自己则留下承担一切。
有早年间皇帝赐下的金玉灵芝，夜子风并不会死，但也难逃责罚，夜子修自然不可能让大哥为自己顶罪，叫嚣大不了鱼死网破。
无奈之下，夜子风打晕夜子修，叫二弟夜子冥带上三弟立刻就走。
年长的夜子冥比做事没有顾忌的夜子修要稳重的多，知道此时绝不是婆妈的时候，只得带上三弟踏上赴京求生之路，与大哥惜别。
再次醒来，夜子修已然身在万里之外。
悔不当初的夜子修决心痛改前非，为了不让大哥的苦心白费，他遵从了大哥的意志，与二哥夜子冥前往了京都。
后续便是夜家二子闯京都，天下闻名的后话了。
如今想来，故人早已不再，眼前的一切也早已面目全非了，夜子修唯有叹息。
“京都之事，等祭祖过后我会亲自走一趟，无需担忧。”夜子冥站起身来，裹在黑色大氅之中的身材高大无比。
“那劳烦二哥费心了。”夜子修轻声道。
“这几日事物杂多，你好生歇息，准备主持仪式吧，其它事情交给我便好。”夜子冥掀开门帘，消失在其后。
莫名的心绪滋生，夜子修暗道当是多心，摇了摇头，他甩掉心中杂念，再次将目光放在了眼前的资料上。
门外，夜子冥站在屋檐下背对夜子修，隔着一堵墙，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秋雨如织，越发的细密，天色也越加昏暗阴沉了，夜子冥伸出手去感受掌心的寒湿之意，侵入肺腑。
“雨下大了。”他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