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断第章 舍第章 离
床前，阿甲正陷入纠结——
看着眼前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少年人，张寿林犹豫许久后开口道：
“桃枭的师父，百年前的医圣，她的确没有死，而且长寿至今。但她却只能隐姓埋名消失在世间，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坚持声称，天元神将给所有人带来浩劫。”
张寿林平静补充道：“古往今来，这个世上怀疑天元神的人，远不止她一个。”
阿甲震惊不已，心中再次激荡起反叛的情绪。
“我支持你走自己想走的路，原因很简单”，张寿林最后说道。
“在这个表面上黑白分明，暗中杂乱无章的世界上，如果连你的决定都要被杂念裹挟，我们就真的没救了。”
张寿林悠悠地说出这句话后离开了房间，将选择权交给阿甲。
桃枭背着药箱，拉着一板车医书走到鼻尖山下的时候，几乎认不出来这是十年前的诡云国了，她沿着鼻梁一路往下走，沿路老是听到有人在谈论天元传人，还有不少人要赶去天元七圣像朝拜。
桃枭听着这些人对天元神的钦慕，只会想到师父桃奴的话语，那些后来被定义为“疯人疯语”的话，曾经是桃枭的每天的睡前故事。
因为常年住在山里，桃枭兜里没有太多钱，只能一路走走停停，花了五天时间终于路过了传说中的天元七圣像。她停下来象征性的看了十几秒，准备继续赶路。
“听说今晚天元传人就要在此地宣布大事！”，一句话传入桃枭耳朵。
桃枭环顾四周，看到远处有各大盟国的马车正在赶来。
宣布大事？是终于要选拔七圣了吗……
桃枭决定等等看，她给自己的停留找了个理由：如果要选七圣，好歹自己要看到选了些什么资质的人。
一直等到天黑，天元七圣像前逐渐围满了人，远处还有更多的人往这边涌来。人群最前方是四盟五界之首，他们与张寿林聚在一起不知在谈论着什么，让张寿林的表情十分为难。
突然，嘈杂的人群被一阵微微响起的震动声吸引，远处有眼尖的人看到有一个人影站在天元神像头顶。
“是田阿甲！”，大家喊叫起来，带起不少欢呼。
但很快，天元头顶的人影就消失了，过了一阵后，阿甲从神像腿部的机关处钻了出来。
这一举动惊呆了所有人，尤其是郭渊等大人物。
“阿甲，不知今天召集我们大家，是有什么消息？”，郭渊身为南拓大陆之主，首先站出来问道。显然在场的人都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难道不是选拔七圣？桃枭努力在人群中保护着自己的一堆行李，生怕漏掉一句话。
“首先要和在场的诸位道歉”，阿甲开口道，声音并不算高，但却用传音的能力讲给了在场的所有人听。
“八年前在天元神像内，我找到了一本书”，阿甲将《天元念术式》亮给众人，引起人群一阵惊呼。郭渊在心里又惊又气，但只能按捺着性子听讲，谁知阿甲下一句差点让他气的背过气去。
“此书中所言，正邪不明，为念术残本”，阿甲手腕一翻，将藏于手心的火折子点燃，瞬间就将书烧着，“今日我放弃此书，亦放弃我天元传人的身份”。
四周轰的一下炸开了锅。
等郭渊身边的临卫盟将书从阿甲手中夺下时，《天元念术式》已经只剩了残页。人群中一声声质问铺天盖地响起，让现场变得无比混乱。
然而阿甲的宣言还没有结束，他今天来，就是打算彻底断绝与天元之间的联系。于是在几秒后，在场所有人都被神像中传来的金属的叫声吓得闭上了嘴巴。
田阿甲用传音的方式在天元七圣像内部制造出了剧烈的震动，随着声音越来越大，在场所有人都不得不堵上耳朵，就连停在路边的马车都被震得嘎吱作响，最后在一声刺耳的喧嚣之后，天元神像自上而下裂开了无数缝隙。
“快跑！”，人群慌乱的跑开，四盟五界的首领也都慌忙择路迅速远离神像四周，随着震动扩散，原本跪倒在天元和传人面前的七圣雕像也产生开裂，最后在一阵巨大的尘土中整个神像群毁于一旦。
没人能接受面前的景象，田阿甲此时就如同在场所有人的敌人。
“抓捕田阿甲”，郭渊给临卫军迅速下令，训练有素的队伍马上冲入神像残骸，不一会却空手而归——阿甲早开溜了。
“围起来，挨个盘查”，郭渊下令。
“我们聊聊吧”，郭渊黑着脸对张寿林说道，现在他很想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寿林简单讲述了阿甲这几日的言行。
“你是说，他要去找能合成龙息香的人？”，郭渊语气不善，听起来根本不信。
“童儿受伤后，他一直陪伴在床边，听说龙息香可以治病，他便不想再修炼念术”，张寿林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告诉郭渊。
“那何必要烧毁神书？甚至打碎神像！他是疯了吗……”，郭渊气愤过后，又觉得以他对阿甲的了解，做出这些事倒不是完全不可能。
郭渊知道，田阿甲还在憎恨他当年的所为，但他这些年何时染指过田阿甲任何一事？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与田阿甲的目标本不冲突，他不明白对方到底想逃离什么。
“这个，似乎是阿甲留给你的”，张寿林忽略了郭渊愤怒的提问，递给他一个信封，“是我临行前在他房间发现的。”
郭渊打开信封，里面写着几句话，大致意思就是，在他田阿甲放弃身份后，可以有新的天元传人诞生，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再出现争夺这一身份。
“笑话，天元传人的身份岂是能随意伪造的？”，郭渊虽不关心谁是真正的天元传人，但他至少需要一个足够有力度的理由才能顶替田阿甲，不然只要田阿甲在世一日，他就一日不能安生。
“信封旁边还放着这本书”，张寿林又将一本陈旧的古籍放入郭渊怀中。郭渊心浮气躁的翻开几页，在看到几个字后，突然沉默了。
田阿甲是足够了解郭渊的。
与其说他给郭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不如说是给郭渊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天元传人易主。
而这次，郭渊大可以占尽先机，把自己想要安排的人推上这一神位，在他的摆布下继续坐稳自己的宝座。
“通知临卫军撤退，不用找了”，郭渊告别张寿林后，低声和亲信吩咐道。
夜入三更，天元神像残骸前已经人群散尽，沿着下山小路往北走的不远处，阿甲正和桃枭面面相觑。
桃枭在听完田阿甲的疯言疯语后，在人群情绪爆炸之前就拉着自己的行李继续下山了。而为了躲避临卫军的阿甲也是往山下逃，两人就这么冷不丁的偶遇。
“你……下山了？”，田阿甲对桃枭离开鼻尖山之事一无所知。
“你不也是”，桃枭回头看看消失的天元神像。
“你都听到了……”，阿甲不好意思的笑笑。
“挺好的”，桃枭没来由的说道。
“是啊，挺好的……”，田阿甲附和。他注意到桃枭拉着一整车的医书，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你是要往北边走吗？”，阿甲询问，说起来他还不知道对方下山要干嘛。
“嗯”，桃枭肯定。
“你不会也是要去找龙息香吧……？”，阿甲试探着问。
“你不也是”，桃枭又说了这句。
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阿甲突然有一种预感，这趟旅途可能自己不会有想象中那么孤单。
“那这些医书，我来帮你装吧”，阿甲从怀里掏出绿色神物，这个宝贝他倒是没有老老实实上交，“明天我们再去前面村子里租两匹马，走着也太慢了。”
桃枭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的旅途还能有人一块走，这还是她十年来第一次遇到同伴，对方还是个刚刚和四盟五界闹掰的人。
“好，就这么定”，桃枭回答道。
一路不用拖着这一车医书奔波，诱惑实在太大了，桃枭最后在心里给自己找了这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