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贵客造访
第二十八章 贵客造访
次日，琅琊山上果然有贵客造访，却不是当今天子，而是前些日子“为给陛下省饭钱”，来去匆匆的蒙挚蒙大统领。蒙挚如今散官爵已封至镇军大将军，真是名副其实的贵客了。如此地位尊崇的贵宾，自然由蔺阁主亲自接待。
蒙大将军果然豪爽，一见面，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直接屏退亲卫，让蔺晨把他的一帮端茶递水的仆从也赶到厅外远远候着。接着就开门见山，火急火燎地问道：“蔺公子，小殊呢？他怎么不出来见我啊？他怎么样了？还在你琅琊山上吗？”
蒙挚连珠炮似地追问，他身旁唯一留下来，未被赶出去的一名亲卫，则直勾勾地盯着蔺晨。那眼神，焦急，担忧，恳求……，虽一言不发，却是千言万语尽在其中，灼灼逼人之势竟更甚于蒙大将军的大嗓门。
可怜蔺阁主让这两人两面夹击，烘烤得那是外焦里嫩。心中暗骂：
这个“没良心”，说好的，要坦诚相对，结果事到临头，还是没法子直面他的“水牛陛下”，倒把我推出来“坦诚相对”！唉，前世作了什么孽，今生遇上这个冤家！啊不，是这对冤家！没办法，先回答这官大的吧！
而他埋怨的冤家，此时正躲在自己的小楼上，可怜兮兮地缩在墙角，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心中更是乱成一团：
这还是那个骄傲张扬、战功赫赫的林家少帅吗？还是那个号令江湖声威凛凛的梅宗主吗？还是那个谈笑间朝堂风云色变的麟麟才子吗？自己怎么懦弱成这样，事到临头，竟然还是无法以这副形容直面景琰！
临阵脱逃！依律当斩！
父帅，你若看到小殊如今这个样子，一定会很生气吧？可我……可我就是不容得自己在景琰眼前有一丝不完美！是因为太在乎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多想在他心中永远留住少年林殊的记忆！
入金陵雪冤不与他相认，固然是怕他感情用事，坏了大局，固然是当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忍他得而复失二度伤怀。但还有一个原因，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就是想在他心中保留林家小殊的美好形象，不想以残躯病体阴诡谋士的形象与他相认。现在鬼门关前转一圈好不容易想通了，能以梅长苏的身份形容与他相见重返朝堂了，竟又意外成了这副鬼样子！
一想到他见到我这样子，同情怜悯的眼神，或许……或许……还要小心翼翼地把嫌弃藏起来，毕竟谁愿意朝夕相对这样一副丑陋恐怖的形容？我怕，怕见到他那样的眼神，只有先躲起来。蔺晨巧舌如簧，应该能应付过去吧？先随他遁迹江湖再治一治，或许……或许……能治好，治好再见景琰！治好再见他！治好再见……
心乱如麻，不知所以，他双手抱住头，手指深深插入发髻中，垂头闭目，牙齿紧紧咬住下唇。明明已缩成一团，身体却还是颤抖不已……
—————————————
琅琊阁待客的正厅。
那受到蒙大将军特殊信任得以留下的亲卫，正是当今大梁天子萧景琰，确实比蒙挚还官大。
蔺晨躬身一礼，对着大梁至尊道：“陛下，长苏他有事务缠身，不便相见。托我转告陛下，他已不愿再入朝堂，重返帝都，余生只愿逍遥江湖，寄情山水。请陛下以国事为重，不必过分挂怀。他虽在千里之外，也会日日祝祷陛下与太后福寿绵长。还有那长林王之位……”
他越说声音越低，因为对面那人正慢慢靠近，一双鹿眼越瞪越圆，一双眸子仿佛要突出眼眶。
好吧！萧景琰，我承认你长得很俊朗，俊得惊天动地，也……不亚于本阁主，但长得再好看也不适合突然把一张脸放大在眼前，还把眼珠子瞪成这样吧？！这是要吃人吗？
萧景琰一把扯住蔺晨的衣领，吼道：“你胡说！他怎么会不见我？怎么会不愿回金陵？是你胁迫他的，对不对？你把他怎么样了？是下了药？还是……那是朕亲封的长林王，你敢……”
他的心里已是一片混乱，炸开了锅，话语便是语无伦次颠三倒四。而被他抓住衣领的人，替梅长苏面对他，本是有几分心虚，继而是不忍，此时听了他的话，竟怀疑自己对长苏不利，却突然就怒火上头。蔺晨这股无名之火由来已久，深藏心底，以为会一直藏下去了，这时受到刺激，猝不及防地就爆发出来。
他一掌推开萧景琰抓住自己衣领的手，站直了身子，也瞪圆了双眼。胆大包天地和大梁至尊对吼：“萧景琰，你凶什么？居然怀疑我对长苏用了手段？你以为只有你把他放在心尖上护着，他于我就不是珍宝了吗？我怎么舍得动他一指头？伤害他半分？他要随你回金陵重返朝堂，随你去天涯海角，只要他高兴，随便去哪儿，我怎么会拦着？但现在是他自己不愿意！陛下信就信，不信就带兵………”
他的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只见对面的人，脸色变得惨白，方才抓住自己衣领的右手，现在紧紧捂着左胸，似是心头剧痛。双眸已敛了锋芒，却失了焦距，茫然看着前方。嘴角缓缓流出血来，却似浑然未觉，喃喃道：“我知道了，你们又骗我，小殊他……是不是已经……已经……”
言罢，刚刚还肌肉紧绷，像一头发怒的雄狮的人，就全身都失了气力，软倒下去。
“陛下！”
萧景琰突然晕倒，一旁随驾的蒙挚可吓坏了，大喊一声“陛下！”，急忙把人扶住，看向蔺晨求助。蔺晨也忙敛容正色过来探查，快速诊过后，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盘膝坐在地上，从蒙挚手中接过萧景琰的身子扶住，右手抵在他后背上，巧用内力于相关穴位上轻轻一撞。只见萧景琰嘴一张，一口血喷了出来，那血颜色偏深，竟有些发黑，且是粘稠混沌。人却依旧双目紧闭，没有苏醒。
蒙挚见状大惊，又皱眉喊了一声“陛下”，慌乱又带点责怪地对蔺晨道：“蔺公子，你这是……陛下都吐血了！”
蔺晨却没理他这茬，一探萧景琰的额头，皱眉道：“他忧思郁结已久，我帮他逼出这口淤血是为他好。只是怎么身上这么烫！主子都高烧成这样了，你这个下属怎么当的，这都没发现？”
蒙挚一听是呕出了淤血，松了一口气。答道：“前日里正赶路，遇上暴雨。等找着避雨的地方，每个人都已经淋得浑身湿透。奇怪的是，我们这一小队人，个个武艺不俗，身强体健，虽淋了雨，也没个生病的。陛下自己也是内功深湛，却是就此染上了风寒。到得一处镇子上打尖休息时，不用去医馆，陛下亲自写了个方子，让人去抓药。谁知抓药的人还没等走，陛下就又改了主意，撕了药方，说是赶路要紧。我自是一番苦劝，却也无用！才成了这个样子，高烧不退，蔺公子你医术高明，快想个法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