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前尘旧梦（二十九）
寻访朱阳策，并非易事。
西魏和东魏情况一样，都由权臣秉政。
只是在好几年前，高氏便在崔由妄的支持下逼迫元氏退位，建立了北齐政权。
西魏的宇文氏自然不甘落后，加紧了篡位的步伐。
于晏无师二十七岁那年成功使元氏禅位，建立北周。
不过与掌握实权的高氏不同，宇文氏的实际掌权人是大冢宰宇文护。
常人都会选择巴结宇文护，然而晏无师却有不同的想法。
他看出宇文护尽管握有实权，但智计不足，跟着这种人往往不会长久。
于是他便将目光放在北周实际建立者宇文泰儿子们的身上。
机会很快来了。
二十九岁那年，在一次打猎中晏无师认识了宇文泰的第四子、鲁国公宇文邕。
宇文邕性格深沉、识见宏远，被其兄宇文毓称赞“此人不言，言必有中。”
能力强又识时务，这才是辅佐的最佳人选。
果不其然，在认识后不久，宇文邕便以赠礼的形式将《朱阳策·浊精卷》双手奉上。
有了朱阳策的强力辅助，短短四年后，晏无师的《凤麟元典》便参悟至第八重。
在这期间，他收了边沿梅、玉生烟这两个弟子。
即使自己做了师长，他对两个弟子也不过尔尔。
就像是一杯水、一块布，放在那不寄予任何感情。
在他看来，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若是全由师父一手包办，还不如死了干净！
与此同时，他手下的情报网告知自己一个消息——
高诗要去青州南阳城清除异端。
高诗地位崇高、一人之下，若非南阳是幽州叛党的重要据点，他也不会亲自出马。
晏无师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失之则不再来。
于是一路跟着高诗，眼看着他屠灭南阳的叛党们，与叛党领袖程钧交手。
不知为何，程钧总给他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
在打斗时晏无师便感到他的神识在自己这边徘徊，最后还引高诗至南阳城郊的竹林，状似要逃跑。
然而晏无师却看出他内力充沛，完全不像是败军之将。
当逃出竹林之时，程钧还在高诗看不见的地方对着自己轻轻一笑。
不论程钧为何要帮助自己，晏无师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良机。
当机立断拔出太华剑，一举击中高诗要害，瞬间将其重创。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二人互相言语争锋一番，便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鏖战良久，晏无师凭借着先发制人的优势最终胜出。
看着高诗身首异处，他一时说不清是喜是悲。
十几年的忍辱负重，终于在今日云开月明，报仇雪恨。
归云，哥哥帮你报仇了……
你看到了吗？
高诗虽死，晏无师自己也身被数创，魔心破绽又再度浮泛。
在心潮急剧的震荡之下，他晕了过去。
而一抹异世幽魂，也于此时趁隙而入。
当身体被人占据，晏无师不仅不着急，反而任由鸠占鹊巢之人施为。
生活如此无聊，怎能不多多寻些乐子呢？
看着与曾经的自己同名的谢陵，他微微一笑。
醒来第一件事居然不是逃跑，而是只想见一见所谓的救命恩人？
他冷眼瞧着谢陵被发现端倪的高诗大弟子李世追杀，随后又被及时赶到的道士方清玄所救。
之后便是回到邺城，又当上日月宗长老等等一系列事件。
晏无师也由最初的好整以暇，逐渐重视起来。
在故意不让他了解前事的前提下，此人虽把自己遇过的坑都踩了一遍，但到底比当初的自己谨慎不少，还能找到朱阳策以及发现方清玄这个意外之喜。
他有时在想，或许…把身体交给此人也不错？
在见到与谢吟长相相似的任清雪并看着她身死之后，他更加坚定了决心。
于是便借着谢陵昏迷的当口，与之融为一体。
接下来的路…
该你自己走了！
……
该我自己走了吗？
我知道了…
那么从今天起，我便是晏无师，代替你走过接下来的路途。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不知为何，耳边又响起这句诗。
然而这次有人回应了他。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循着这道声音而去，晏无师来到一座桥边。
一名精致素雅，身着月白色长裙的女子正席地抚琴，边弹边吟唱。
“姑娘，十八年了，你还在等什么？”一名白发老妪问道。
琴音止息，女子淡淡地道：“孟婆，我并非有意不喝这碗汤，而是心有牵挂，未能如愿罢了。”
孟婆早有预料，对这答案并不惊讶：“世间痴男怨女不知凡几，可也就只有你这痴儿，在奈何桥边苦守近二十年。”
女子不以为意：“心中有望，便不觉辛苦。”
正当她欲继续抚琴之时，孟婆看向身后：“又有人来了，不过你阳寿未尽，怎会踏入此处？”
晏无师不答，只怔怔看着前方女子。
女子不约而同地与他对视，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晏无师：“月泠……”
李月泠缓缓起身，面上同样不敢置信：“谢郎！”
“痴儿…痴儿……”孟婆离开奈何桥，将空间留与他们二人。
当无关之人走开，思念便如泉涌，再也不可抑制。
晏无师和李月泠双双奔赴，拥抱在一起。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谢郎，这么多年…我终于见到你了……”
“我也是，将近二十年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两人坐于桥边絮絮低语，晏无师将十余年间事尽数倾吐，毫无保留。
李月泠抚着他的白发：“这十八年，你受苦了。”
晏无师摇摇头：“这些年要不是想到你，我早就撑不下去了，是你给了我生存的勇气。”
李月泠笑道：“还是这么油嘴滑舌。”
晏无师深情注目，握着她的手道：“承蒙上天庇佑，使我们能够再次相逢。月泠，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李月泠正欲答允，倏然想到自己身在之地。
“不对，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孟婆明明说你阳寿未尽……”
然而晏无师一心只有李月泠，不依不饶：“月泠，何必管那些俗事呢？你就让我留下来陪你吧…我们永不分离！”
李月泠冷了神色：“你不该留在这里，你该走了。”
“月泠…”
“走！！！”
随着这一声大喝，一切轰然坍塌，永夜再度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