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有依
冉清岁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只手里撑着伞，一只手里，拿着徐知晏给他的药。
“这是用那些中毒百姓身上的血做成的药，你拿着，无论你想什么办法，一定保证每两日给裴渐微用一颗。”
“半月之后，是太后的生辰，到时容王一家必然受邀入宫，那时药效也到了时间，裴渐微会身中蛊毒。到时候，不止皇上，所有去参加宫宴的人都会知道。”
“如果裴渐微不像其他中蛊毒的百姓一样走向死亡，那我们就可以抓住这个点，定能将荣王府拉下高位。如果他死了，那对于荣王府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我们照样可以乘虚而入。”
“清岁，三皇子和徐大哥的命运，就都掌握在你手里了。”
徐知晏的话回荡在耳边，不断地提醒着冉清岁，他现在是一个叛徒，是一个凶手的身份。
胸口似被万斤巨石堵住，让他难以呼吸，冉清岁忽停下脚步，一手撑着墙，另一手放开伞捂住胸口。
而那个装着药的小瓶子，也随着他的动作掉落在地，砸出一个雪坑。
雪坑就在冉清岁的面前，他弓着背弯着腰，缓缓伸出那只扶着心口的手，想去把瓶子捡起来。
他像是被冷得厉害了，面色虚弱，整只手更是颤颤巍巍。
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那雪坑之处忽然出现一个画面，裴渐微趴在地上，艰难抬头，口吐鲜血，两眼猩红，冲着冉清岁恨说道：“你要杀我！”
“啊——”
这是幻觉，画面甚至只有一瞬间，却吓得冉清岁后背发凉，身体向后跌去。
双手掌在深雪中，冰冷的凉意渐渐拉回冉清岁的神志。
随即而来的，是滚烫的热泪，一滴一滴的从眼里滑落。
“我不是我不是”
冉清岁一边说一边摇头，明明已经清楚那是幻觉，可此刻他却还是觉得裴渐微就在声嘶力竭地问自己。
问自己为什么要害他？为什么要辜负他？
天公像是提前下了审判，雪越来越大，都是为裴渐微控诉不公的。
墨黑的秀发飞上霜白，红色的发带在寒风的训斥下不断飞扬躲避。
这样的冉清岁，平添了几分凄楚与孤寂。
长街之上，灯火寥寥。
感觉到面前的光亮暗去，一双脚踏入视线，停在面前。
冉清岁缓缓抬头，只见裴文杰身着蓝衣，执拿青伞。面若温玉，笑若春风。
裴文杰见冉清岁看向他，慢慢蹲下身子，将手中的伞朝冉清岁偏去。
冉清岁愣愣地望着裴文杰，一时没做出反应。
裴文杰一手轻轻拂去冉清岁眼角的泪，柔声说道：“小哥哥不哭，我给你糖果吃，笑一笑好不好？”
说着手腕一转，裴文杰不知从哪变出两颗糖在手心，递在冉清岁面前。
冉清岁望着那两颗糖，没有什么动作，半响之后，才缓缓抬起手，在裴文杰手里拿起一颗。
裴文杰道：“很久以前，我这么无助的时候，也有一个人对我说了这句话，并给了我糖，只不过，”
裴文杰忽一顿，随后看了看飞满雪的长街，继续道：“那晚是星辰漫天，流萤飞舞，不似今晚，寒风刺骨。”
冉清岁视线聚焦在裴文杰脸上，不明白裴文杰为什么和他说这个。
不过，冉清岁发现裴文杰随和以往一样，笑着个脸，却少了那份诡异感。
此刻，他就像一个单纯沉浸在一个美好回忆里面的少年，静静地回味品尝，显露出的，是他最真实的情感。
冉清岁受了影响，脑子里也回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大多都是和妹妹的。
直到裴文杰将一个小瓷瓶递在他面前。
是徐知晏给他的那瓶药。
冉清岁瞳孔一缩，陡然回神，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往后挪。
只是裴文杰快一步，将伞一倒，勾住了冉清岁。
“小嫂嫂，这是你的东西。”裴文杰说道。
冉清岁顿时陷入慌乱，仿若徐知晏给他的那些计划已全然被公之于众，他心虚地摇着头，道：“不是”
“不是吗？”裴文杰故作天真，转而眼底爬上阴邪，颇有指向意味地说道：“我还以为，这是小嫂嫂用来给大哥治病的良方呢。”
气氛转变得太快，方才两人那寂静和谐的时刻就像是一个幻影，只待风一吹，就散了。
裴文杰这话直直撞击着冉清岁的心口，使得他胸口不停地起伏着。
裴文杰望着脸色苍白的冉清岁，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被我说中了？”
冉清岁手一紧，他早就该知道，裴文杰就是一个疯子！
啪——
冉清岁将方才的那颗糖扔向裴文杰，砸在了他的脸上。随后急忙起身，想要离开。
就踏出一步，手腕就被人大力握住，疼得冉清岁倒吸一口凉气。
裴文杰侧头，幽幽说道：“嫂嫂，你东西忘记拿了。”
说罢，裴文杰将那个小瓷瓶放在冉清岁的手里，强迫他握住。
补说道：“阿清，我等你。”
等你杀了裴渐微，等你看清徐知晏，等你想起我是谁。
他连嫂嫂也不叫了，直接叫阿清。
阿清，阿清。
裴文杰又在心里叫了两遍。
冉清岁没有裴文杰高，此刻背着光的裴文杰犹如一个吐着芯子的毒蛇，直叫冉清岁背脊发凉。
他实在摸不清裴文杰究竟要做什么，但是，远离他，一定是件正确的事。
手猛地一甩，冉清岁脱离控制，仓皇逃走。
冉清岁一路不停疯跑回到明月小院，院子里斗篷都未穿一件的裴渐微本焦急地等待着，看着冉清岁气喘吁吁面露慌色地跑扶靠着大门时，立马朝人飞去。
“清岁你怎么了？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裴渐微忽被冉清岁一把抱住。
哭泣声从怀里传来，裴渐微回拥住冉清岁，用手轻拍着他的背好声安慰。
“没事的没事的，我在呢。”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裴渐微猜测，能让冉清岁这么崩溃，要么是关于冉清雅，要么就是徐知晏。
他不问，主要也是不敢问，怕答案不是冉清雅，而是徐知晏。
裴渐微就这么抱着冉清岁，轻轻得拍着他，等着怀里的人哭声渐消。
最后冉清岁哭累了，心也累了。
他闭着眼睛，靠在裴渐微的心口，小声说道：“裴渐微，我想睡觉。”
裴渐微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随后弯身将人抱起，回应道：“好，我带你回屋。”
在裴渐微的陪伴下，所有的不安都散了去，仿若裴渐微的怀抱就是一个能令他安心的港湾，无论什么事情，在这里都会消逝。
除了，愧疚。
冉清岁很困，却没立刻睡着，闭着眼依偎在裴渐微的怀里，他是不敢看裴渐微的。
他不敢。
裴渐微以为冉清岁睡着了，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又亲吻了几下他的额头。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
冉清岁将这话听了去，却只更觉对不起裴渐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