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道别
肉香四溢的小棚子当中，陈楚正把一块接着一块的肉，扔进锅里。
方休从暗处走出，陈楚抬眼一瞥，什么都没说，继续扔着肉。
“不问问我是怎么一回事？”
方休问了一句，顾清云说田云羽知道自己还活着，那么唯一可能的地方，就是陈楚这里。
自己只在这里露过面。
陈楚闻了一口肉汤的香气，闷声道，“酒在桌子上，自己拿。”
方休鼻子突然一酸，在桌子旁边坐下，没用碗，直接拿着坛子灌了一口。
方休是片叶子，一片落在最汹涌浪潮上的叶子，山君教徒把他拽下了水。
清洗所，猎魔宫乃至于驻军，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浪头，要把他打死。
拽他下水的山君信徒，同样只想把他往更深处拽。
而他除了自己，就只剩下几根救命稻草，陈楚就是其中之一。
正是这几根救命稻草，让他不愿跟随山君教徒的，越陷越深。
教徒也好，神州也罢，两方谁也不信方休，这个未满十九的少年，只能默默地自己挣扎。
之前觉得辛辣苦涩的酒水，今儿喝起来格外的顺口。
雪姬曾经说过，自己应该庆幸觉得酒难喝，等到觉得好喝那一天，一切方是追悔莫及。
陈楚擦了擦手，坐到方休面前，看着饮酒的少年，沉着的脸突然笑了一下。
“不管如何，我信你，也信我自己的识人能力。”
方休飒然一笑，“陈老，我走了。”
“你说过，我是你带出来最后那批新兵中，最优秀的一个，不要让你丢脸，是吧！”
陈楚坐在桌子边上，悍然不动，良久，叹了一口气。
“活着就好，平安就好，我这张老脸，有什么丢不丢的。”
方休转身走远，“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活着，平安，方休都不敢保证，唯独这个不丢脸，他敢保证。
酒气吞吐，方休将身子藏在阴暗当中，借着少司命的指导，避开了城中修为较高之人。
陈一和田云羽两人，此刻正从千秋岁引中出来。
他们来到镇妖城的目的，是为了追寻失踪的雪姬。
原本雪姬在镇妖城现身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现在方休出现了，不管是为了镇妖城的平安，还是为了寻找方休。
陈一和田云羽，都不敢有丝毫懈怠。
田云羽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了，哪怕是没有丝毫线索，她依然会在城中晃荡。
她想，要是万一呢，要是说不定呢，要是真就遇见了呢。
凡事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之音。
朝思暮想心中念叨千万次的少年，今夜居然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田云羽飞奔过来，一头撞进方休怀里，方休轻轻抱住她。
怀中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女孩，将头埋在他胸口，不停地呜咽哭泣。
方休轻轻拍着他的背，什么都没说，什么也都无需说。
陈一看着方休，脸上一脸轻松的笑意。
“你境界提升很快，我现在已经听不到你的心声了。”
方休抱住田云羽，鼻尖轻嗅女孩发丝的清香，
“心里太苦了，听不到更好。”
方休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着，但陈一的心，却狠狠抽了一下。
整个世道，都在为难这个十九岁都没有的少年。
田云羽把脸埋在方休怀里，没一会泪水就将方休胸口打湿。
方休松开抱住田云羽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
“你怎么总是喜欢哭鼻子呢！都这么大个人了。”
“哼，你管我，死混蛋，一声不吭就走了，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方休淡淡笑道，“担心我什么？我八字可硬着呢，第一次见面就敢说你真白。”
田云羽羞红着脸，扭过头不说话，方休摸了摸她的头。
“哪有那么容易死啊，我连大神少司命都抱过，不一样没事吗？”
“哼，好啊，你居然还抱过别人。”
少司命的心声也传入心底，“这关我啥事……非要提这一嘴，你可真会哄女孩子。”
对于少司命越来越人性化，方休已经表示习惯了。
“少司命抱着舒服吗？”田云羽瞪着眼睛问道。
方休的手僵在半空中，好像自己说这句话的重点，不是这个啊。
是想传达自己命硬啊，怎么从田云羽嘴里出来就变味了。
“放心啦，我没有那么容易死的，不要担心。”
说着，轻轻扯了一下田云羽的脸。
田云羽故意不去看方休，把他的手拍开。
“我哪里知道啊？反正某些人以前说着要来北线，要找顾清云，这不就真来了吗？”
方休看着这个故意生气的女孩，苦涩压抑了许久的心情，也明媚了几分。
微微低头，看着气鼓鼓的田云羽，方休戳了戳她的小脸。
“我可是叫方休，至死方休的方休，爱你这件事，也是如此。”
田云羽瞪大眼睛看着方休，眼前这个少年，从未跟她如此正经的表达过。
田云羽突然产生一种错觉。
好似眼前这个少年，说完这句话后，就会如风一样消散。
她紧紧抓住方休的手，眼眶当中又有泪水。
“方休，你不要走了，跟我们回去吧！把这一切都解释清楚，哪怕是废掉修为做一个普通人，我都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方休没有回答田云羽的话，只是伸手抚摸上她的脸颊，用手指将她眼角泪水擦去。
“娇气包，爱哭鬼，别哭了，不好看了。”
田云羽流着泪不停地摇头，死死抓住方休的手，不愿意松开。
方休一狠心，将自己的手拔了出来。
看着满脸泪痕的田云羽，痛苦的扭过头，对着陈一勉强笑了一下。
“老师，我走了。”
“方休……”
陈一伸出手，最终又慢慢把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这是方休第一次叫他老师，是自己亲自引导他，告诉他应该怎么去守护，什么叫做守护。
这个少年也明白了自己应该守护什么，现在真的要去守护了，可他怎么感觉，自己竟有些后悔呢！
方休消失在街道尽头，田云羽想要去追，但被陈一拦住。
方休没有回头，方休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