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上午六点半，电话铃声如约而至地响起，扰了言朝的清梦。
少年揉了揉眼睛，接起电话。
“早上好，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六点半，该起床了。”秋词敬业地说道。
言朝睡眼惺忪地答了一句“好”。
然后由意志力拖着身体，勉勉强强到了洗漱台前。
他捧一把冷水，狠狠地往脸上招呼。
好家伙，瞌睡瞬间醒了一半。
秋词早已洗漱完毕，此时正慢条斯理地把烧好的水倒进保温瓶里，泡了缸茶。
距离七点还有大约十分钟的时候，他慢慢起身，打算去叫言朝吃早饭。
他敲了敲门。
半天没有回应。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再敲一次的时候，门开了。
少年背着巨大的画袋，背压得弯下去，头发一片凌乱，翘起了几根呆毛。
秋词把保温瓶塞进言朝手里，自己接过画袋，稳稳地提起来，还能分神问言朝：“感冒好点了吗？吃药了吗？”
少年惊叹于成年alpha惊人的臂力，突然被点名，猛地点了点头。
“东西确定拿齐了吗？”
言朝自信放光芒地答：“确定。”
“你手机呢？”秋词不相信地问道。
少年惊呼一声，跑进房间找了一圈，最后在厕所找到了手机立刻塞进兜里。
吃完早餐已经七点二十多了，秋词领着言朝坐上车，正好七点半。
到达会场，正好八点。
卡点卡得死死的。
会场在大学城，a大美院里边，能来参加比赛的都是未来的苗子。
言朝走进大厅，一眼望去，见到了许多熟悉的人。
秋词放下装备，照例嘱咐言朝，最后把保温杯塞进少年手里，终于告别离去。
还没到点，大门没开，所有人聚在大厅，一时间吵吵嚷嚷，分不清谁是谁。
言朝放弃寻找熟悉的身影，找到一处角落坐下，拿出手机，正好秋词的头像上出现了一个小红点，进去一看是一句加油，还拙劣地发了一个长辈专用表情包。
【加油加油！努力努力！jpg】
言朝忍不住笑了。
“上一届冠军是谁啊？”
“是个帅哥。”
“好像是叫言朝来着？”
“什，不是我辰爹吗？”
“肖辰是第二名，不过这俩人每次都针锋相对，这次谁第一名不一定。”
“我一直坚持看辰爹直播来着，这种又努力又有天赋的人真的很可怕，老实说他的进步不是一星半点。”
“那言朝呢？是不是很强？”
“我不知道，感觉比赛结束后就销声匿迹了。”
……
言朝手机屏幕停留在发送信息界面，正好听见有人讨论自己，愣愣地抬头，打好的信息忘了发出去。
正对面的一窝人讨论得正激烈，他们试图在互联网上搜索关于言朝的痕迹，但就算翻遍了天，找到的也只有寥寥几张图片，并且糊得连他妈都不认识。
肖辰刚走过来就见到这样一幕。
言朝呆头呆脑地盯着面前一窝女孩，手机屏幕还亮着，似乎是要给谁发信息。
“言朝！”肖辰大喊一声，在几米外对着呆住的小朝和善地招了招手。
言朝猛一抬头，伴随着四面八方的人循着声音猛地扭头，一百多个脑袋连着两百多双眼睛往这个方向审视。
社恐选手言朝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抬头幽怨地看向肖辰。
殺手の眼睛裡有刀。
然而肖辰这个大直男并未感到社死，甚至能自动屏蔽四面八方的目光，穿过人群，若无其事地揽住言朝的肩膀。
“今年我绝对能超越你！”
你去年就是这样说的。
面对激情四射的“青春励志文男主”肖辰，言朝不得不硬着头皮勉强笑笑：“你加油，我相信你。”
“这是宣战吧！就是宣战吧！”
“救命！这不比博燃！”
“代入感很强，已经开始争第三名了。”
……
肖辰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缠着言朝，直到比赛开始才离开。
言朝走进考场，刚架好画板，边上有人叫自己。
“小朝！”
言朝抬头一看，正好是自己找了半个考场的人。
隔壁位置的女孩比自己大一届，染着浅金色的头发。
是自己的亲戚。
远到自己都不记得对方应该怎么称呼的远房亲戚。
据说辈分很大。
反正叫了五六年的姐。
当了五六年的网友。
言朝立刻欣喜地叫了一声：“齐欣姐！”
卓齐欣笑了笑，指了指表，示意他好好比赛。
……
比赛题目是a大美院出的，题目是“光与少年”，一如既往的偏。
言朝构思了几分钟，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拿出调色纸，打开颜料盒。
他没什么压力，画完后第一个离开会场。
会场外一片鬼哭狼嚎，不少人暗骂题目偏。
就算是自信如肖辰，出来也沮丧了几分钟。
言朝抱着自己的一堆东西，首先给秋词发信息说这边结束了，再努力抬头想要寻找卓齐欣。
正好见到卓齐欣出来，于是立刻招了招手。
俩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打算远房亲戚之间也叙个旧。
“小朝，”卓齐欣突然认真地盯着言朝说道，“你一定要努力！”
言朝心不在焉地答：“好的好的。”
“我落榜了，”卓齐欣顿了顿接着说，“我之前一直以为自己至少读大学没有问题，心高气傲，校考一个都没过，联考文化线差一分。”
言朝愣愣地安慰道：“那你……”
“我没事儿，现在在复读。真的，只有出来考过了才知道外面的人有多强，我一个小城市里的名列前茅什么都不是。”
“我们画室现在很卷，我感觉很慌，我发现自己拼命努力了好像也只是那个结果，但是你不一样，你的天赋有些人努力了一辈子都达不到。”
“不要让你的天赋埋没了，好吗。你值得更好的，或许能够再往上看，把目标设置得远一点。”
……
卓齐欣的话依旧萦绕在言朝耳边，压抑的心情从a大美院蔓延到了飞机上。
从小到大，他的耳边萦绕的都是鲜花与赞美，每个人都说他在艺术上的天赋是难能可贵的。
事实也是如此。
家里一整面墙的奖杯就是证明。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考大学这个问题，似乎高考就像是吃一顿饭一样简单。
他对高考的认识也仅是从言辉口中听见。
今天是他第一次听到不同的声音。
言朝久违地开始思考自己想考哪个大学。
一路上沉默得可怕，两眼无神地盯着一个地方持续了半个小时。
秋词看完了一页文件，偏头看了看言朝，发现对方依旧在低着头发呆，像被欺负得焉了吧唧的小猫一样。
从中午接到他的时候就开始的。
秋词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题目很难吗？”
言朝猛地回过神摇了摇头。
秋词沉默了几秒，内心开始思量让男孩心情沮丧的东西是什么。
他提出问题，谨慎分析，推翻假设。
想不明白。
最后决定直接问言朝。
“你怎么了，还好吗？”
他小心翼翼地说，生怕一句话不对惹得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心情更沮丧。
言朝茫然地抬头盯着秋词，慢慢说道：“我会有未来吗？”
秋词猛地一震。
完了，问题大了。
出门一趟直接把孩子带焦虑了。
秋词整理了措辞，揉了揉少年的头发：“为什么会这样想。”
“突然觉得有时候好像努力了也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言朝仰头靠着椅背，无奈地闭上眼睛。
“你别这样想，”秋词试图生涩地安慰男孩，“每个人都会有未来的。”
“那我现在努力的理由又是什么呢？这个世界已经卷得不成样子了。”
“我们都是在各自向更好的未来靠近。”
“但是，真的有很多人一开始就赢在起跑线上了。而且我不想跟着他们卷。”言朝不依不饶地追问。
“那不一样，”秋词缓慢地说道，“你可以试着完成自己的目标，而不是完成大环境给你的目标。”
“但是很残酷的是，如果不跟着卷，总有一天会被淘汰。”
秋词低头沉思了半刻，接着抬头说到：“你说得对。但是淘汰的定义是什么，这个定义为什么需要别人赋予呢。从英雄的疯子，全世界每一个人都是存在即合理的，你可以试着更爱自己一点，你的任何努力造成的结果都是你自己受益，也都是你自己的功劳。我希望你做出任何决定的前提都是你愿意，而不是你需要。”
“我不想一辈子都这样平庸下去，也不想自甘堕落。”
秋词揉了揉眉心接着说道：“谁告诉你平庸就是自甘堕落了，这个世界上还有着无数人再为了成为平凡的人而努力着。你要试着爱自己，就算所有人都在努力，你的努力在强烈的对比之下似乎微乎其微，但是有一天你回头看看，会发现已经把很多人甩在身后了。”
“每个人都一样，都在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向前奔赴，只不过大家努力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没有人绝对平庸，大家都是平凡而伟大的人。”
……
“谢谢，”言朝再一次低下了头，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刚才的话。
少年沉默了好几分钟，再一次抬头盯着秋词：“真的谢谢，秋叔叔。”
秋词猛地一惊。
为什么在言朝眼里自己辈分这么大。
他再一次开头说道：“你跟悦悦差不了几岁，是同一个辈分，可以跟着她叫。别叫我叔叔，听着怪老的，我才二十四岁……”
言朝表现得更惊讶。
秋词甚至听到了少年在小声嘟嚷：“我以为你四十二岁了……”
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