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只有苦留给能吃苦的人
杨青从前是北军小前锋,如今也被平远王安了个禁军千户的名头跟周云渐出门,家里白日只剩姑侄两人。
容娘在院子里牵绳子晒厚衣。
小袄大氅毛领子,零零总总也没多少,她还没来得及给大家做冬衣呢。
边合计要买多少布料和毛料、缝制冬衣的工期安排,边坐院子里洗莲藕。
郑屏送来的有两根大骨和几斤排骨,等会儿用小炉子炖了给杨青补钙,汤晚上还能拿来下面条,免的家里几个夜里总喊饿。
“正好”,周云渐二人进门时,容娘喊他们准备吃饭,“洗个手吃饭,小炉子上坐着的砂锅给我端来”
“就来”,杨青放下马鞭,闻到空气中的肉香味,欢快应了一声。
周云渐帮容娘摆碗筷,见她穿上了水青色小袄,笑着伸手捏捏袄子厚薄,“今日更冷了些,还想着回来提醒你添衣,看来阿容与我心意相通”
“我又不是个傻的,天冷了还能不晓得穿厚衣”,容娘分明吃这一套,面上欢喜,嘴上却要驳一驳。
夜里京城起了大雾,骤然更冷了许多。
容娘汲取着身边热源,死命往周云渐怀里钻。
“我去看看瑞哥儿”,周云渐抬手感受到冷意,利落翻身起来抱了床厚毯子覆在棉被上,又披上衣裳去给杨青和瑞哥儿加毯子,他们两睡一屋。
缝制冬衣的计划必须提前了。
“我和杨青身体强健,不用穿的太厚重,制衣费眼力,你别太辛苦了,咱们去成衣铺子挑吧”
“那可不行”,这时候的铺子里平面剪裁,衣裳都宽大不贴合,容娘不太喜欢,“放心,我不赶工”
接下来几日她便每日在家缝制新衣,也不怎么出门。
周云渐只好找柳大夫配明目茶,每日早起先烧水煮上一壶,要她天天喝。
到冬至前一日,家里几个总算穿上了容娘缝制的新衣,连二黑都有一套絮棉花的小袄。
杨青和周云渐的是单面厚缎子料,里头絮上一层带细绒的羊皮,单薄好行动,却十分保暖。
仗着年轻靠身体抵御严寒未免太伤底子,容娘不允许他们再这样做。
早起换衣裳出门前,容娘抱着软枕躺床上跟周云渐说话。
“明日冬至,柳大夫和孟若衡无家可归,请他们来咱们院子吃羊汤”
“要请孟若衡?何时跟他这么熟络了”,周云渐故作疑态,笑着问容娘。
“我时常去柳大夫那儿,有几次遇着了”
孟若衡以前沉疴缠身,是柳大夫给了活路,他是胎里便有的心疾,柳大夫再医术高明也不能一下子治好,只能三年五载慢慢调养。
他从鹿鸣出来就带着两身衣裳,有容娘这个冤大头,柳大夫不收他诊费,他却也得自己养活自己,他在私塾做先生的薪资要吃穿住行,温饱都有些艰难。
“实在可怜,世间万事就是如此,有人生来金尊玉贵,有人生来就是受罪,钱都流向本就有钱的人,只有苦是留给能吃苦的人”
“你想帮他,那咱们就帮”,周云渐安抚似得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谁都有艰难时候,一如你我,孟郎君意志坚定,能熬得过去”
容娘点点头,说自己会去柳大夫医馆邀请,又将孟若衡的地址告诉他,叫他回城时去请他明日来。
周云渐点头说知道了,等容娘帮他绑好护腕,便抓起马鞭招呼杨青出门。
京都大营建在近郊,每日往返骑马也就半个时辰。
日前校场大比,禁军中纨绔子输个底朝天,西州兵越发看不起这些仗着祖辈荫蔽,成日混沌作乐的衙内。
今日又发生一起群殴事件。
周云渐自然一视同仁,但凡是参与斗殴的无论动手与否,就算只是凑前看了个热闹,也一样处置。
在这样阴雨天里将人扒个精光,各赏了十军棍,免去今日晚饭。
至于两方领头人物,还要缚住双手吊在校场高台上,以儆效尤。
为这些事误了回家吃晚饭的时辰,周云渐脸色越发恶劣。
杨青看着都害怕。
“大哥,阿嫂肯定等咱们呢,现在回去也不迟。
周云渐回头盯了他一眼,眼神凌厉。
“后日起你也跟着去校场操练,无论西州还是京都的刺儿头,给我狠狠揍”
“揍了衙内也无妨?”,杨青颇有些跃跃欲试。
“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儿,尽管下手,后果自有我担着”
一旁的焦榆听了,默默为那些人默哀。
“焦榆,一同回城”,周云渐招呼了一声,“今日晚了,跟我去府衙吃过饭你再回家”
“行,多谢大人”,焦榆点点头,跟着周云渐和杨青一道往马棚走去。
焦榆是个没落小贵族,祖上也曾有爵位,只是到他爹那一代就传的什么都没了,剩下一些祖产度日,好在他爹有本事做了御前卫,虽过世早些,好歹给他留个禁军千户的承袭。
他家里单传五代,无父母族亲,单身汉一个,吃穿都在外头买,焦榆不住大营,有时天晚了,回去坊中街市都冷清下来,家里也冷锅冷灶,只能点心干粮就热水,凑合填肚子。
周云渐看重这位下属,邀他回家吃过两次饭。
“先去一趟汀前街”,给城门吏验看了禁军令牌,此时已经天黑了,道上没什么行人,三人也没下马,策马往孟若衡那处去。
汀前街临近贡院和相国寺,历来便是读书人爱住的地方,久而久之,坊中文风盛行,有许多私人的小学堂,京中寻常人家适龄小郎几乎都来此地开蒙进学。
孟若衡有秀才功名,往后也还要考举,他如今在汀前街一所私学授书经,私学东家付他银钱米粮,但京城每月开支实在高,他日子过的苦。
他租赁的屋子就在任教那所私塾后头巷子里,是一户人家里隔出来的单间,他实在负担不起独门独户的房子。
周云渐正准备要敲响他租住那户人家的门,却听着里头传来吵嚷声。
“孟秀才,你若没做那腌臜事,凭何不叫我们搜屋子”
“我孙儿就在院里耍了会子,脖子上恁大个银锁头便丢了,这院子进出的除我自家人,不就是你了”
“我好意屋子租给你,你却做这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