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01
又到了京都。也算是故地重游。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冬天, 夕颜在这里认识了茨木童子这个朋友，还一起看了好多烟花，还不小心丢了心脏。但也算因祸得福, 获得了稳定增长力量的方法。
……大概是因祸得福吧。
此时她跟在源赖光身边, 师徒二人打扮相似。
夕颜穿着白色的狩衣，头发高高挽起，带着乌帽子, 典型的阴阳师模样。这样的她看起来雌雄莫辨，但反衬得容貌更加精致，像是个俊秀的阴阳师少年, 引得路人不由的多看几眼。
不过她腰畔还佩戴着小狐丸, 小狐丸随着她走路的动作上下摇摆，不规矩的装束，毕竟很少见阴阳师带刀的。但旁边的源赖光更是混搭, 哪有阴阳师狩衣外还套着盔甲的, 但他气质过于冷冽, 没人胆敢多看几眼。
两人在一起看起来竟意外的和谐。
不过比较尴尬的是, 一路骑马, 夕颜的屁股疼, 现在走起路来都有些合不拢腿。
再加上她姣好的容貌。
这就让路人……有点多想了。
“师父，我们要去哪儿？”夕颜跟在源赖光身后问道。
“安倍晴明的府邸。”源赖光说。
“喔。”夕颜说。那这就被安倍晴明发现了啊, 毕竟夕颜是见过安倍晴明的, 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告诉老师她的真实身份。不过应该也没关系。
源赖光显然对安倍晴明很熟悉, 就这么直接带着夕颜进了安倍晴明的府邸, 也不敲门, 直接闯入。
雾霭迷迷蒙蒙的, 空气中非常湿润, 悬浮着无数细小的水滴。
在这里待得久了，会觉得连衣服都沉重起来。
萱草开着蓝色的小花，像是星辰一样泼洒在庭院里。
花草映着月光闪动、飘摇。
安倍晴明的府邸总是这么漂亮。夕颜想到。
“还真是稀客呀。”安倍晴明坐在庭院里，摇着折扇，露出了如沐春风的笑容。
他好像没认出夕颜似的，没有对夕颜的出现表示任何意外，也没有和她打招呼。
“安倍晴明，我是来找你帮忙的。”源赖光开门见山。
“能让大名鼎鼎的源赖光开口求我的事，那一定很困难啦。”安倍晴明用手托着下颌笑着说道，“既然是这么困难的事，那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因为这件事非常重要，而且能让你的名声更大。”源赖光说，“阴阳师的名声有助于信念集聚，力量提升，你走的正是这条路子，不是么？”
安倍晴明似乎有些苦恼：“我的名声已经够大了啊，我想不到什么事能让我名声更大了……”
“退治大江山。”源赖光打断了他的话，“你的占卜之术举世无双，我要你帮我算最佳的时间和进攻方位，此次之事我容不得半点马虎。”
“退治大江山。”安倍晴明的表情终于变化了一些：“如果我答应你的话，我可算帮了你一个大忙。”
“我没有欠你人情。你是为了自己算的，不是我。”源赖光直接否定了安倍晴明的话。
安倍晴明的目光终于移向源赖光身后的夕颜，夕颜无所谓地让他看着。她相信源赖光。
“你知道你旁边的这位少女是谁吗？”安倍晴明问道。
“不知道。”源赖光说，“也不想知道。”
果然，他这样说了。夕颜想到。
老师真好啊。无论在他人眼中源赖光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在夕颜这里，他就是合格的老师。
“好的，我明白了。”安倍晴明的表情有些肃然了，“此事事关重大，我就不问你是否考虑清楚了，反正对于你来说迟早有这一天。我需要很多材料，我会让式神给你，这些你得替我准备好，另外还需要老练的阴阳师在我旁边协助，我想这就是你带她来的用意吧。”
“是的。”源赖光说，他转向夕颜，神色寡淡：“这里暂时就交给你了，夕颜。”
他的身上永远带着刀剑一般的硬气，说话不带半点柔和。
“好的，老师。”夕颜已习惯了他这样，并且很喜欢他这个模样。
就这样源赖光离开，留下夕颜和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注视了一会儿夕颜：“我该叫你什么？夜叉姬还是夕颜。”
“现在我是夕颜。”夕颜对着安倍晴明露出个轻柔的笑容。
02
这样大型的占卜所耗费的精力是非常多的，安倍晴明一日一夜没有睡觉，夕颜在旁边辅助，也一天一夜跟着没睡觉。
“你的阴阳术造诣偏门，一看就是源赖光的弟子。”安倍晴明说。
夕颜有些好奇：“老师的阴阳术也偏门吗？”
“分明是阴阳师，却发展成了正面武士的样子。正面交战怕是天底下无人能敌。”安倍晴明说，“但占卜算数一塌糊涂，我都怀疑他行军布阵时数不清手底下多少士兵。”
夕颜睁眼：“你说老师坏话，我要告诉老师去。”
安倍晴明笑了：“不要说，我真的是害怕极了。”
夕颜感觉安倍晴明好像在嘲讽自己，她正要说什么，安倍晴明却突然说道：“客人来了。”
客人？
夕颜抬起头看过去，看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源博雅正穿过庭院走来。
他身穿公卿礼服，腰间悬挂着朱鞘长刀，长刀的前端如同漫步草丛的野兽的尾巴一般向上翘起。1
他和源赖光长得有些像，两人都是同样贵气、英俊的面容。
但源赖光更为冷冽，源博雅显得更憨厚老实。
“晴明，你在啊，这是……”源博雅的目光看向夕颜，在迅速辨认出夕颜的身份后他立刻警惕起来。
“有什么事吗？博雅。”安倍晴明笑着掠过了。
源博雅的目光惊疑不定，“是有一些事情……但……她的装扮是怎么回事？”
“别放在心上嘛，博雅。”安倍晴明说，“如你所见，夕颜现在是我的助手呢。”
源博雅露出了迷惑的表情：“你这家伙，还真是搞不懂你。”
“那么就来说说你到底有什么事吧。”安倍晴明岔开了话题。
“好吧。”源博雅认命的被晴明敷衍过去，然后他就开始讲述了来意。
他的一位朋友，出家当了僧人，为了超度法父母便抄写《心经》，一天十次，持续一千天。现在百日到头了，然后却发生了怪事。
那天夜里，僧人突然醒来。他本以为自己是被照在脸上的月光给弄醒的，此时没有睡意，所以出门散步。
“这还真是大胆呢。”夕颜兴致勃勃地插嘴，“这就是僧人吗？也不怕撞到妖怪咒灵。”
源博雅噎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接着借着月光，他看到了外廊内一个蜷缩的影子，他走过去看，发现是一个身穿着沙罗单衣的女子，她的头发很长，蜿蜒在地面上。”
“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你们人类都这么大胆的吗？让我联想起只是歧视茨木童子的那些人类了。”夕颜插嘴。
源博雅再次被打断，他看向晴明，好像期待晴明管一管。
但晴明只是摇着扇子轻笑着说：“哎呀，博雅，你还是不够沉稳呀。”
源博雅哀怨地看了晴明一眼，继续描述：“那个女子是这样的，她用右手的袖子掩着脸，看不到嘴巴，目光哀痛地看着僧人。”说到这里他也有些不确定了，对方这也太大胆了，他居然开始赞同夕颜了：“僧人问她是谁，她不回答，只是慢慢移开了遮住嘴巴的手。然后——”源博雅压低声音说：“她没有嘴巴！”
“啊——！”夕颜吓得叫了一声。
源博雅被夕颜的叫声也给吓了一跳。
晴明依旧摇着折扇，含笑看着两人。
源博雅终于受不了了：“你叫什么呀！”
夕颜说：“你说的很可怕啊好不好！”
源博雅叫道：“茨木童子比这妖怪可怕多了吧！”
夕颜说：“茨木童子又没有少一张嘴啊！而且你说的这，太有氛围了，我吓得叫出声这不是捧场吗！”
源博雅：“那我还得谢谢你啊！”
夕颜说：“是啊！本来就该暗中感谢啊！结果你还对我这么失礼！”
源博雅：……
源博雅一想，感觉是那么一回事。
他现在还真有点内疚，于是他说：“抱歉了，夕颜小姐。”
夕颜：“啊？哦，好的，没有关系。”
源博雅：“恩……还有后续。”
“居然还有后续啊！”夕颜惊叹。
“是的，还有后续！”源博雅和夕颜一唱一和的，以前他来清明这里讲述时晴明总是云淡风轻的，让他感觉很空虚，如今有了夕颜这个捧场的，他居然感觉非常不错：“第二天晚上，他又在深夜里醒了！”
“又醒了！”
“可不是嘛！”
“哎，醒了！”
“您说这巧不巧啊，他又醒了！”
安倍晴明依旧微笑着，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结束这突如其来的相声腔，源博雅继续描述：“他走出门去，又看到了那个女子，那个女子再次让他看到她没有嘴巴，然后又消失了。”
“真可怕啊。”夕颜说。
“是啊。”源博雅也心有余悸。
夕颜说：“要是我的话肯定吓得拔剑砍上去了。”
“……并没觉得你有多害怕。”源博雅忍不住吐了个槽。
“那接下来呢接下来呢？”夕颜听得津津有味。
“接下来，每晚都这样，每天半夜醒来，走到外廊遇到那个女子。后来他不出去了，那个女子就坐在他的枕畔。直到昨天，”源赖光掏出一张纸片来，夕颜探头去看，发现上面是一句和歌：
‘无耳山得栀子花，心事初来无人识。’
夕颜问道：“这个和歌和这件事是什么关系呀？”
晴明也没有插嘴，由着他们一问一答，从中获取信息。
源博雅回答：“僧人那夜将灯放在枕边，躺着读和歌集，他打算不入睡，这样就看不到那个鬼魅了。结果他还是睡着了，半夜醒了，发现那个女子坐在枕边，和歌集就翻到了这首和歌的地方，接着那个女子用手指指着这首和歌，就没有了。”
“喔，看起来还是有所诉求的啊。”夕颜说，“直接解决掉的话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是的。”源博雅说，“所以就来拜托晴明了，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晴明念了一遍和歌，然后微笑道：“已经摸到一些门道了。今晚过去看看吧，正好当做休息了。”
他指的当然是彻夜占卜中途的的休息。
于是在源博雅的带领下，一行人往寺庙走去。
草木茂盛，原野辽阔，黑夜莽莽无边际。
源博雅在前面，安倍晴明和夕颜跟在了后面。
手里提着的灯盏里有小小的火苗在摇曳着。
安倍晴明忽的说道：“我在占卜中发现一件事。”
“和我说没有关系吗？”夕颜问。
“就是要和你说的。”安倍晴明说。
“那你说吧。”夕颜说。
安倍晴明说：“此次大江山退治，大江山的生机在你身上，源赖光的生机……也在你身上。”
四周一片寂静，夜色深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