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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奶糖菟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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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全然是黑的, 抬眼看去是星月隐匿的暗,就连一点点能撬起视线幕布的光线都没有。

    微生尘隐约想抓住什么, 可脑海中的东西乱作一团,有如擎天的金箍棒在龙宫中天翻地覆,脑袋发昏发痛。

    “母亲。”

    有人在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该是值得被尊敬的称呼,语气中却带着莫名的轻慢,和说不清楚的、古怪的试探。

    陷在柔软被褥中的小玫瑰被掐着脸,扯着那细得一抓就断的小胳膊拎起来。

    微生尘感觉自己正躺在不知道是谁的腿上,而那个奇怪的男人在他耳边又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

    “母亲。”

    很确信那句话是对他说的,因为涌动中的热流在薄凉黑暗中在耳边攒动,好似音浪仍未散去。

    丝毫没有眷恋与尊敬的, 包含恶意和戏谑的称呼, 好似在刻意提醒着他什么。

    自己好像并不认识这样奇怪又恶劣的人,微生尘睁着那双无神的眼睛,心里默默的想。

    不过现在他头疼得厉害, 记忆一片空白,即使认识也完全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微生尘重重的咳嗽, 单薄的身子似乎都快承受不住如此剧烈的颤动,马上就要背过气一般虚弱。

    “有些渴”

    他的嗓子撕裂般干燥,里面似乎有什么颗粒状的东西在折磨着娇嫩的喉管, 勉强说出的话都是气音。

    好在对方似乎听到了, 起身拿了水。

    盛水的碗似乎很宽, 碗沿大得微生尘嘴巴都接不住, 送水的角度又有点刁钻,细细的水流都沿着下颌流到他的衣领里去。

    秀气的眉毛紧紧皱起来,有些难过的咳嗽几声, 水珠顺着张开的气孔流进鼻腔里。

    这下微生尘更难受了,把盛着水的碗推倒,把衣服前襟浇个透湿,鼻子酸涩得眼泪刷刷直淌。

    陌生男人的衣服应该也被他弄湿了,不过微生尘一点也不内疚,毕竟是对方先态度恶劣,还故意速度很快地给他灌水。

    现在他很难受,身上很痛头也很痛,更不要说刚呛水的鼻子了。

    对方似乎有些嫌弃的擦擦湿掉的衣服,想要推开怀里的微生尘。

    微生尘当然不可能让欺负他的坏人得意,小手紧紧抓着男人的衣襟不放,还偷偷把身上的水往对方身上蹭。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人竟然发出低声轻笑,似乎没有生气,“别动,我去拿干净衣服。”

    真的很奇怪,为什么现在这样黑,奇怪的陌生男人却有如在白昼般行动如常呢?

    脚步踏踏的走到门外,现在屋子里又只剩微生尘一人静静躺着。

    时间的流速变得很慢,微生尘摸着自己的脉搏,感觉心脏的跳动都变缓了。

    在这样的环境中人总是容易想得很多,比如对方是不是在欺骗自己,只是想找个借口离开。

    微生尘明知是不可能的,即使看不清楚陌生男人的容貌,但从接触过程来看他们体型和力量之间的差距就不是一星半点,想要摆脱自己那点拙劣的阻碍完全不用语言劝说。

    但他却总也控制不住去想些糟糕的可能性,好似在什么时候也曾经历过突如其来的失散。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带着一身寒气回来。

    他抖落开一件件在灯火下质地柔顺的衣裳,放在暖炉旁烤得温热,出口的声音细腻平和,“母亲刚经历大火,目不能视物,元迩在此多有得罪。”

    ???

    !!!

    这句话信息量过大,像是一道惊雷,直接把微生尘劈得外焦里嫩。

    ……

    战火纷飞的乱世中,唯有平城算是个宁静的地方。

    皆因邱大元帅府伫立在此处,朱门开阔,砖瓦气派。

    邱帅虽然年纪才过半百,但常年沉迷女色,年轻时夜夜笙歌亏损了身子,前些时候在外又被刺客重伤,躺在床上好久没有露面。

    人们从医馆郎中的口风中隐隐得知,邱帅似乎时日无多了。

    不过这并没对平城的百姓造成任何影响,毕竟大帅的兵权早就被他的长子邱元初掌握在手中,用兵调度都训练有素。

    前些日子来往不断的医者忽然停了下来,府里的小厮外出买了大量点心美酒。

    众人还以为元帅府即将办丧事,但是没想到等来的竟是全城通告成婚的消息。

    全城都知道元帅夫人在生邱家老三时撒手人寰,之后邱得胜也没再娶,说是不想受任何管教,外边的红颜倒是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妖艳。

    他年轻时皮相长得好、嘴巴又甜,要不然也不能勾搭到当时地方要员唯一的掌上明珠要死要活地与他在一起,为他生了三个孩子,连命都搭上了。

    就连现在邱大元帅(他自封的)所掌的兵权,都是老丈人家的东西。

    他拿了妻子家的东西,可人倒也真不是个东西,死到临头还想着续娶个小的。

    这回续弦的妻子,据说比老头子小了三十几岁,堪堪与邱家三子差不多同龄,还是个男子。

    据见过他的喜娘说,那模样长得甭提有多俊俏了。

    但长得再好有什么用?只可惜要被个能当自己爹的老色鬼玷污了颜色。

    当日邱帅张红挂绿,一顶轿子娶了续弦,转眼间就换了素布。

    还没到晌午,府里就响起伊伊呜呜的哭声,其中有几分真情假意外人可就听不出了。

    别看这世道倾颓,可富贵人家到底是富贵人家,号丧那也是有讲究的。

    先不论眼泪能掉下几滴,顶顶重要的就是哭声。

    哭声要大、要婉转悠扬,能穿透砌得厚实的墙面,传到城里百姓的耳朵里,给他们树个榜样,看看什么叫作孝道。

    至于哭的是谁并不重要,只要花了足够的钱,您家大黄狗仙逝也能哭出个痛断肝肠来,外人闻之无不感动泣泪。

    邱府里的大孝子们忙上忙下。

    长子邱元初正在和副将商议下一步在哪里招兵,刚打下来的城池要派谁驻守。

    三子邱元放在后院舞刀弄棒,要不是大哥瞒着他,早就跑到府前请兵出战。

    可他年纪太小,才十六岁,行为处事又莽莽撞撞,要不是之前两个哥哥拦着,早在邱帅说要续弦的时候就拎着剑冲进喜房会一会那个“狐狸精”了。

    只有排在中间的邱家老二,向来就有闲情雅致,竟然摸到自己才死没多久的老子的新房里去了。

    这次续弦,是听了算命先生的话,说是命格相称,能冲喜驱病。

    本来邱得胜是不信这个的,差人就要给江湖骗子打杀出门,却在看到人选的时候改了主意。

    却不想婚礼当天小续弦住的院子腾然升起无名大火,这边人是救出来了,那边人却没了。

    元帅府里正兵荒马乱,哪里还能顾及这个没名没份的新寡妇?

    这边没法子,只能按照原计划雇了顶人力轿子,把续弦抬进府里,送入新房。

    丝毫没有察觉这在火灾里昏厥过去的人,内里是不是换了灵魂。

    眼睛也被熏坏了。

    ……

    好在经历过生死一线,微生尘说自己失忆邱元迩就相信了,没在问些别的刁钻问题。

    不过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

    他似乎不止是失忆,就连一点点基本的生活常识也不懂。

    比如邱家二子告诉他的,“夫死从子”。

    嫁人从夫,只要经过了结亲仪式,那妻子就已经被冠上夫姓了。

    新婚之夜丧偶的小寡妇,需要改嫁给继子们,继续履行原本未完的义务。

    比如完成婚礼仪式。

    既然是冲喜,他们并没有用近些年小年轻流行的西式婚礼,反而是戴了凤冠霞帔,脸上扫上淡淡脂粉。

    微生尘不能视物,可邱元迩仍坚持引着他完成所有仪式。

    只是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其它的声音也没有,连三拜天地的话都是邱元迩自己说的。

    就像是过家家一样,可不知为什么微生尘总觉得男人的态度莫名庄重。

    似乎极力想要克制着什么情绪似的,连握住他的手都浮上一层潮意。

    所有事情做完之后,微生尘和他并排躺在床上。

    是他亲口说的,要躺在一起。

    虽然什么也没有做。

    睁眼闭眼对微生尘来说没什么太大区别,反正都是全然的黑。

    虽然生活很不方便,但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助与慌乱。

    微生尘甚至可以说是很平静,就像离自己要寻找的东西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揭开事情真相的快意与投入。

    失去了一种感官,他对周围的一切仿佛更敏锐了。

    旁边邱元迩起伏不定的胸膛,呼出的热气蒸发在空气中,每一颗气态的水分子都像具有实体一般,变得能掌控、能感知。

    只要放松精神,躺在那里,他就是世间的神。

    这个感觉玄之又玄,说出来别人可能都觉得他是个疯子,可冥冥之中的声音却告诉微生尘这是真的。

    他翻身,手搭在邱元迩的身上。

    微生尘不知道是什么位置,是平坦紧实的,皮肤具有很健康的弹性,在掌下微微发热。

    他下意识按了按,力气用得有点大,可能把邱元迩弄痛了,嘴里泄出压抑的闷哼。

    “抱歉。”微生尘立刻抽回手,对他表示愧疚之情。

    邱元迩坐起来,掩饰性的站起来,姿势有些僵硬,在那双无神的漂亮眼瞳的注视下,不知为什么总有些无所遁形的罪恶感。

    好似心中那点龌龊全都被亮堂堂地照出来一般。

    他背过身,假装翻了很久的东西,在屋子里又点亮了一根油灯。

    昏黄的烛火拢着床上的新娘,秀挺的琼鼻在脸侧打下斜斜的阴影。

    “我给你画幅画吧。”

    邱元迩支起画板。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啦!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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